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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发表时间: 2024-12-13

代姒觉得让傅希和陪她在西藏待一个星期不太现实,所以就提出要待三天。

傅希和答应了,但却让津渡打了一通电话。

代姒的心情被这通电话弄得很差,蹲在雪地里一声不吭地玩着雪,身后响起脚步声时,她才闷闷不乐地站起来:“你通知我家里人干什么啊?他们又不在乎我的死活。”

傅希和看她一眼,朝津渡道:“手帕。”

津渡意会,把傅希和的手帕递给代姒。

代姒气呼呼地接过手帕,开始擦手上的水。

傅希和道:“来之前正好碰到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,你就算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你的安危,也得让在乎你的人放下悬着的心吧。”

代姒擦着手一顿,小声嘀咕:“竟然一口气说了三十八个字……”

她细细地擦着手,傅希和也耐着性子等她。

这张帕子是蚕丝材质,上面有京绣绣的杏花,和津渡的掐丝珐琅胸针上的杏花一致,这是代表傅希和的一种标志。

世家子弟太多,跟随的人也就更多,这种标志能一眼认出是谁的人。

代姒看着这朵杏花就想起了在宋家的日子,她也有一种专属于她的标志,宋氏的和傅氏的不太一样,傅氏子弟用花朵植物,宋氏则用中国传统纹样,她的是月亮纹。

傅希和看代姒在走神,抬手看了眼腕表,雪花正好落在腕表上,他用指腹轻轻抹掉,顺便推了下推挡。

沁人心脾的“当”声传来,代姒回神。

那时候她心大,匆匆扫了眼男人手腕上两千多万的百达翡丽Sky Moon Tourbillon 5002,以为他喜欢的是百达翡丽的腕表,所以几年后她拍下了那只1.25亿的三问腕表送给他。

其实她不知道,他喜欢的只是Sky Moon这个系列,收藏了一匣柜的腕表,只因为每只腕表上都有颗小月亮。

·

傅希和公务安排妥当后就开始陪着代姒游玩西藏。

京洛和西藏仿佛是两个世界,一个热闹繁华,一个纯净美好。

在那里的三日,是代姒能记一辈子的三日。

第一天早上,代姒站在酒店的窗前远眺,遥看庄严古老的大昭寺和布达拉宫,她忽然心血来潮打电话给雾秾。

如果不是她发现代姒不见了,急急忙忙去找人时碰见了傅希和,傅希和也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救下代姒。

雾秾在电话里担心得都哭了,代姒安慰好她后,说:“我记得国内第一的藏服品牌是宋氏的?你让人从他们那儿送两套藏袍过来。”

宋氏往上数到明清时期,是为宫廷贵族制作非遗工艺品和表演非遗艺术的,到了后来的十几世纪末,一边培养国家级非遗传承人,一边组建属于宋氏自己的团队,然后再靠这些团队创立奢侈品品牌。

至于他们培养的所有闻名遐迩的团队,大致分为两类。

一类是工艺类,一类是曲艺类。

工艺类有四大名绣、四大名锦、景泰蓝、等各种技艺项目团队。

曲艺类则是各地戏曲与民间艺术类的社团,代姒所在的京剧团也有靠宋氏的扶持与庇佑。

再贵的非遗品到了宋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,雾秾欣喜应道:“好的小姐,我现在就安排!”

没多久,代姒穿着一身大红色藏袍兴致盎然的去找傅希和。

门一开——

“傅希和,我给你准备了一套藏袍,你快把衣服脱了换上。”

清澈悦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过道里,四周守着的人像是看牛犊一样的看着代姒。

……因为初生的牛犊不怕虎。

敢一大早就直呼傅大公子的大名还命令他做事,是疯了么?!

代姒察觉到这些异样的眼光后,笑容凝固在了脸上。

“……”她尴尬地眨巴了下眼,对着比她高一个头还多的大老虎怯声怯气地道,“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。”

大老虎垂眸看了眼她手里的藏服。

“嗯。”

嗯?!!

其他人面上没表情,但内心都震惊地咆哮了起来。

代姒连忙转头给了那些把她视作牛犊的人一个眼神,那眼神就像是在说:“你们看到了吗?他答应了,你们才是小丑!你们都是小丑!哼!”

其他人:……牛。

代姒矜怛地收回眼神,把手里的藏服递出去。

傅希和接过藏服时,指腹轻轻触碰到了她的手心。

代姒倏地抬眸,看着男人不动声色的样子,她心道:“你竟然也会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,这可是你不小心碰到的,以后提起来可别说是我想故意吃你豆腐!”

酒店离大昭寺很近,一行人穿过八廓街来到了神圣古老的大昭寺门口。

长得好看到哪儿都容易引人瞩目,这个时节拉萨本就人潮汹涌,一路上不少羡慕的目光投向两人。

代姒每每想起,觉得好笑又觉得愧疚。

她想,傅希和是不爱人多的地方的,以前听说他去寺庙敬香拜佛,都会提前让寺庙闭寺一天,这下她的临时起意可真是苦了他了。

可这男人为什么还依着她呢?

代姒自己问自己,然后又自己回答了一个“不知道”。

大昭寺的喇嘛有一百多位,由寺庙委员会民主管理。

寺管会的主任格拉大喇嘛亲自请他们进的寺庙,管理财务的喇嘛也出来了,说是有事要与傅希和商榷。

代姒听了后,虽然男人没说她要避开,但她还是主动去禅院外看雪景去了。

这个点,神堂佛殿的香灯早就被点亮,寺院的喇嘛或者在照看佛像疏导香客,或者在帮助信徒献佛灯。

代姒从一位喇嘛那里要了一个转经筒。

她就这么拿着转经筒,看着迎风飘摇的经幡开始放空自己。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屋子里与傅希和商榷事宜的喇嘛开门出来了,代姒与这位喇嘛互相行了礼后,推门而进。

屋内暖和如春,香炉里的藏香在窗棂透进的光下弥漫散发出颗粒感,桌子上的酥油茶还冒着烟。

穿着藏服的傅希和坐在桌子前,手里拿着一份唐卡卷轴画,阳光柔和地打在他的眼睫和鼻梁上,他看起来像是孤独疏离的神。

“傅希和,你这看的不是唐卡对么?”代姒走到男人身边坐下,看着他手里的卷轴发出疑惑。

傅希和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过多解释,而是伸手把一旁盛着藏族零食的篮子推到了代姒面前。

代姒眼睛倏地放大,被好吃的吸引了注意力。

篮子里有奶贝、糌粑和洛酥糕,看起来很好吃。

她准备伸手拿吃的,但想到自己但凡吃东西不吃完嘴就很难停下来的毛病,便“啪”的一下打在了准备拿吃的那只手上。

可这时耳畔传来傅希和的声音:“尝试着把这些吃完,吃不下不用硬撑,这些可以养胃。”

代姒心想,他都这么下命令了,不吃肯定不行,于是大摇大摆伸手拿了个奶贝吃了起来。

傅希和把那碗还冒着烟的酥油茶推到代姒面前。

代姒看碗边缘没有喝过的痕迹,明白这是要给她喝,于是灿然一笑说了声“谢谢”,端起酥油茶就赶紧喝了一口。

她吃的开心,边上男人还在看那份她看不懂的卷轴,这份卷轴上面画了一些建筑设计手稿,有文字有设计图,还有一些专业的衡量数据。

她没接触过这些,看得一知半解,本想开口问,却看到男人眉心轻蹙,似乎看得十分认真。

她蓦地一愣,心道:“他该不会是嫌我话多,所以拿吃的堵住我的嘴吧?!”

这、这还有没有一点青梅竹马之间的尊重了!

代姒气得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奶贝,然后端着酥油茶和零食篮跑到了一旁坐去了。

傅希和听到动静,抬眸看了她一眼,眼底透着疑惑。

代姒吃着奶贝一顿,灵动杏眼眨也不眨就娇矜地道:“看什么看,我可懂事着呢!”

傅希和紧闭的唇阖动了下,敛回了目光。

代姒吃东西时忽然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注意力,她细嫩地手指推开半掩着的窗,细碎的雪花随着寒风卷进来,她摸了摸被吹凉的脸颊,却因为眼前一亮的景色忘记了呼吸。

周围是连绵的雪山与蓝天白云,金碧辉煌的大昭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寺内香火缭绕,信徒虔诚跪拜,围绕大昭寺的五彩经幡,带着祁愿飘荡在高原之上。

代姒感觉心灵瞬间被净化了,不禁感叹:“坐在这儿看风景可真是比在外面好太多了。”

身后,傅希和唇角微微上扬。

代姒就这么坐在窗边,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欣赏美景,不知不觉中,傅希和面前已经摊开了许多卷轴。

代姒走到傅希和面前,道:“我吃完了,你看完了没?”

傅希和道:“还吃么?”

代姒揉揉肚子,道:“吃饱了。”

傅希和闻言起身,道:“走吧。”

代姒看着桌上铺开的卷轴,满眼疑惑:“你看完了?”

傅希和步履未停地往外走,应道:“很早以前就看完了。”

代姒倏地一顿,一头雾水。

既然很早以前就看过了,那刚刚是在看什么?

代姒觉得莫名其妙,却还是拿起桌上放的转经筒跟在了傅希和后面。

谁知一开门,格拉大喇嘛正巧路过。

代姒跟着傅希和与喇嘛互相行礼后,格拉喇嘛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卷轴,慈祥地问:“贵客心中的痛苦消散了么?”

傅希和回眸看了一眼那些卷轴,目光深邃,似在想什么。

代姒听不懂这是在指什么,便摇了摇手里的转经筒。

傅希和问道:“怎样才能化解那些痛苦?”

格拉喇嘛看着阳光下的转经筒,明亮而慈祥的眼神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,他微笑道:“千江有水千江月,万里无云万里天。心如莲花不住水,亦如日月不住空。”

大喇嘛打的机锋,大概的意思是:一个人要化解内心的痛苦,就要放下心里的执念,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。代姒不知道傅希和有没有了悟,反正她听进去了。

出了寺庙以后,代姒和傅希和重新走在八廓街上,她看着投来的艳羡目光,再一次觉得委屈了这位矜贵的大少爷。

她心中疑惑。大少爷又是答应陪她在西藏玩,又是答应陪她来人这么多的地方,这么顺着她的意思,难道……

难道是把她当作抑郁症患者了么?!

她看网上说精神病院的医生都是很顺着精神病患者的意思的,据说是为了不让他们受到刺激,这样慢慢的病情就会有所好转。

傅希和不会是看她想自杀,以为她得了抑郁症吧……

代姒一边走一边抬眸,思忖地打量着傅希和。

一会儿后,她倚近男人,悄摸道:“傅希和,我告诉你一个事,其实我没有抑郁症。”

傅希和低垂眼眸看着代姒,眸中透着不明所以。

代姒以为他是不信,就一脸认真地道:“你一定会觉得有精神病的人一定不会说自己有病,但是我确实没精神病。”

小姑娘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发光,她的眉眼清正又有着少女的艳,透着东方美人的柔美。

傅希和眸光波澜一瞬,道:“没人觉得你有病。”然后走了。

“……”代姒语塞,有些欲哭无泪,这两天经历的尴尬莫过于此。

藏区旅行的第二天,一早代姒听周边游客说拉萨有藏戏表演,内心有点小雀跃。

代姒找到正在和手底下人商讨事宜的傅希和,那些人见她来了,自觉的退下了。

傅希和有条不紊地调整着手上的黑皮手套,抬眼看向她。
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代姒明显感觉到傅希和气场里的冷意消减了几分,和面对那些人有很大区别。

也正因此,她直接坐在了他的边上,然后一副有事要商量地模样,轻声细语地叫了一声:“傅希和。”

傅希和侧了侧首。

代姒循循善诱道:“我记得我六岁那年不开心,你就让人去拿枣泥糕给我吃,傅家正好在办堂会,你就带我去你家听京剧,还说要是我还不开心,你就带我出去玩,总之......那时候你比现在话多,比现在爱笑。”

她说完满眼期待地看着傅希和,以为他肯定会回一句“是么,原来我以前是那样”,或者回一句“我现在话很少很不爱笑么”。

但她没想到,傅希和直接了当地道了一句:“你有什么打算可以直说,我不会拒绝。”

代姒简直不敢相信,漾着水汽的大眼浅循一圈,试探道:“我想去看藏戏,想去逛街,你愿意陪我去吗?”

傅希和道:“可以。”

代姒眼前一亮,嘴角上扬,惊喜得直接站了起来,欢呼道:“傅希和你也太好说话了!”

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听了这话:“.......”

一个问:“好说话么?”

另一个答:“这玩意儿卡颜。”

这边代姒像个小孩似的欢呼了会儿,忽然心思一动,停下了声音,缓缓弯下身。

傅希和听代姒的笑声停止了下来,下意识抬眸。

谁知,下一秒女孩的脸尽在眼前。

咫尺之间的距离,那双熠熠的大眼和秾丽的脸庞,让傅希和心尖一颤。

“说真的,你现在话很少也不爱笑,这样不好。”小姑娘声音轻柔细腻,话尾还带着一点娇俏的尾音,听着像是想要他改改的意思,但又不是在要求,像是在撒娇。

但说完这句话,代姒就直起了腰身,笑盈盈地离开了,看上去什么都没想,刚才的话只是简单的一句提醒似的。

傅希和收回目光,微偏头睇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两人。

两个人立刻收回张得大大的嘴巴,把刚才的震惊咽了下去。

每年年后这段时日,有许多藏戏团在拉萨演出,大昭寺附近有一个宗角禄康公园,车程大概十分钟就可以到,代姒本能地上了傅希和的车。

路上,代姒一边看风景,一边兴奋的说话,一会儿感叹藏区风景太美了,一会儿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就要分享给傅希和。

吓得开车的津渡时不时的就瞄一眼车镜,生怕后面那位不高兴。

代姒叫半天发现边上人没反应,就伸手去摇他:“傅希和,你快看那个,你快看呀,错过了就没了!”

傅希和正在闭目养神,被吵醒后倦惫地掀起眼帘,代姒一转头就对上了他略微发红的目光。

然后,车内陷入了死水般的沉默。

正在开车的津渡:“......”

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下,好了吧?

代姒察觉出傅希和似乎昨晚没睡好,被她摇醒后心情非常不好,她支支吾吾地准备道歉,却听男人问了一句:“哪个?”

正在开车的津渡:“???”

这不正常,这真的不正常。

代姒指了指窗外,兴致索然地道:“已经超过了......”

傅希和听了重新阖上眼,继续闭目养神,丝毫没有发火的意思。

过了一会儿,目的地到了,代姒和傅希和下车,津渡和藏戏团的东家提前交涉过,所以他们去了就有好位置看表演。

藏戏大多数都是在露天表演,比京剧早几百年诞生,能在表演中看到演员令戴面具,歌舞跳跃,或狮或虎,依次献技,弹琵琶、奏大天鼓,酣歌曼舞,尽情欢娱。

看戏时,代姒格外安静,这种认真是从她第一次在傅家看堂会戏时就有的。

其实宋家也常办堂会,那会儿一有堂会戏,长辈们都在听戏,他们这些小孩子就聚在一起玩玩,只顾着欢愉,没注意听戏这回事。

六岁那年,她被傅希和牵着手带进傅家的大戏楼,傅氏的长辈们看见她,又是拉她到跟前摸头捏脸,又是给她糖果糕点的。

后来傅希和的太奶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。她坐到椅子上后,又特意看了眼傅希和要坐哪儿去,见他坐在自己边上,便把手里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拆开一颗放到嘴里,然后剩下的都给了傅希和。

傅希和说:“你吃。”

她立刻双手一抱,撅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。

傅希和便说:“那给我吧。”

他把糖都接过去拆开一颗放到嘴里,她才开心地撇过头去看戏。

代姒第一眼就觉得演员头上戴的那些闪呼呼的凤冠好漂亮,她当时听不懂词儿,但心里就觉得好听,所以后来每次家里的堂会戏她都不会缺席,每次往哪儿一坐,就像是入禅了似的,一门心思都在戏曲上。

当时的同龄小孩有的粉明星,有的粉科学家,有的粉艺术家;代姒粉的就是戏曲艺术家——以沈临渊为首的当代四大名旦。

有一次,她放学回家路上,特意让司机掉头去傅家,听说傅希和去拜访老师了要晚点回来,她就等了很久很久,等到肚子都饿了,傅希和才回来。

一看见她撑着脸蛋坐在沙发上一副郁闷的样子,傅希和立刻加快步伐到她跟前,道:“你有事可以打电话跟我说。”

代姒道:“我怕电话里你不答应。”

傅希和问:“什么事我会不答应?”

代姒走到他边上,小声商量:“哥哥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份沈临渊大师的签名?”

沈临渊并非原名而是艺名,原为四大家族沈氏的子弟,因为一些缘故自小在傅氏长大,所以与傅氏上下情谊深厚,与傅希和能算作表姑侄的关系,但因是看着傅希和长大的,所以也同亲姑侄没差。

傅希和看代姒一眼,道:“可以,姑姑过阵子会来,我到时问她要。不过——”

代姒道:“不过什么?”

傅希和翻找出来一本新的簪花小楷字帖,放到代姒面前,道:“什么时候练完,我就什么给。”

代姒看着字帖就觉得手酸,她幼时最不喜欢练字,家里给她请的是西泠印社的名家琼阙老师,每次一讲书法之道,她心思就会飘到十里外,只有老师在想家时,偶尔讲起一两件“湖心亭看雪”、“钱塘湖春行”的趣事,她才会全神贯注。

代姒不情不愿:“能不能换一个啊?”

傅希和道:“不行。”

代姒泪崩。为此,她怄气怄得整整一个星期没跟傅希和说话。

过往如云烟。代姒看着眼前的藏戏,想起小时候那些事,忽地自顾自地笑了出来。

边上的傅希和十指合十交叉,从容温雅地放在身前,日光城的暖风吹来,携带者女孩身上清淡的香气,悄悄钻入他的鼻尖。

藏戏结束后,代姒听游客说附近有家店名为“膨松措”的藏毯店铺,她想:既然在西藏旅游,自然要带点西藏的东西回京洛,所以决定去逛逛这家店。

一到地方,各式各样的藏毯图案映入眼帘,有虎纹的、龙凤纹的、神话传说纹的,等等。

对于其他人来说,这些藏毯足以让他们叹为观止,但代姒对藏毯的熟悉度不是一般的高,毕竟宋家用的就是藏毯。

因为藏毯是世界三大名毯第一的地毯。代姒听家里从事宫毯修复工作的长辈说:明清时期,宋氏就曾有子弟常年驻于藏区,因为那时皇宫里的地毯用的都是藏毯,所以宋氏在当时就培养了宫毯匠人,时至今日依旧可以在故宫里看到辉煌大气的藏毯,而宋家用的地毯也都是宫毯级别的藏毯。

代姒环顾了一下这家店,发现这家店的藏毯很正,并且还有古董藏毯,不过这些都没有她想要的,直到上了二楼,她一眼就看上了一张薄毯。

这张薄毯和寻常的藏毯风格不太一样,上面只有排版整齐的杏花纹,看上去却很古朴大气。

代姒指着薄毯道:“这张好好看啊。”

傅希和闻言刚要朝津渡抬手,代姒忽然歪头一笑,道:“我能单独跟津渡说两句话吗?”

津渡闻言迷茫地看过来,傅希和犹疑了两秒,最后点了下头,代姒见状立刻把津渡拉到一边小角落。

津渡看代姒鬼鬼祟祟的,就问:“姒姒小姐,你要说什么啊?”

代姒不好意思地笑笑,道:“我能不能问你借点钱啊?”

此话一出,津渡惊呼道:“你要问我借钱?!”

“你小声点啊!”代姒说着朝津渡手臂打了一巴掌,但为时已晚,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。

“什么情况?”

代姒闻声闭眼,她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。

由于藏毯工期大多是在一个月左右,所以好的藏毯都是五位数起步,如果是古董藏毯那就是六位数起步,要是以前,别说一张藏毯了,她把整家店买下来都绰绰有余。

但现在她连一块钱也拿不出来。

代姒叹了口气,老老实实地交代道:“我上雪山之前,把钱都还给宋家了,就留了一点来西藏的钱,登山前,用手机把最后一点钱捐给公益活动了,现在一分也没有……”

然后早上给雾秾打电话的时候她又忘了这事,早知道津渡是个大漏勺,她就应该先给雾秾打电话的。

傅希和听了没说什么,而是抬手朝津渡示意了一下。

津渡付完款后,代姒凑到傅希和身边,说了声“谢谢”,却听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:“生疏了许多。”

代姒措不及防地抬眸,疑惑的“啊”了一声。

只听傅希和道:“没什么。”

然后一行人回了酒店。

当晚用餐前,程特助程雾台和津渡在一旁对接公务事宜,结束后正巧看到代姒跟着傅希和去用餐,两人忽然就琢磨了起来。

程雾台看着两人背影,神色凝重地嘀咕:“你觉得宋六千金知道先生只和她这么一个女孩一起吃过饭么?”

正把一颗碧根果杏仁塞嘴里的津渡闻言一愣,“啥?”

程雾台觉得他反应慢半拍,索性也懒得解释,自顾自地说:“听说宋六千金性子天真纯粹,应该根本不会思考这种事。”

津渡蹙眉看过去,掏了一颗碧根果放他面前,“我看你整天神色凝重的,是不是心情不好?吃点好吃的,心情会好一点。”

程雾台睨他一眼,“你自己吃吧,正好可以补补你的脑子。”

津渡听了立刻收回了碧根果,白他一眼,无语道:“虽然你身份和其他特助不太一样,但你现在还只是特助,等级又没我高,我没脑子我等级比你高?”

程雾台闭了闭眼,不想说话。

室内,代姒看着满桌子的美食心情大好,坐在椅子上都有些蠢蠢欲动了,偷瞄了一眼傅希和,发现他已经擦完手把热毛巾放下了,立马就迫不及待地开吃了起来。

她吃东西时很斯文,坐姿端庄,一看就是仪态极好的大家闺秀,但却不死板,嘴角上扬,眼里放着光,让人看着这菜都香了不少。

傅希和吃菜量很小,还有食不言的习惯,所以他用餐时,程雾台和津渡常常觉得氛围压抑,但久了也就习惯了。

这两天他和代姒一起吃饭,不仅破了食不言的习惯,还少见的多吃了一些菜,看起来胃口很不错,一时间程雾台和津渡都有些不习惯,不禁面面相觑。

代姒吃着吃着,忽然就道:“傅希和,虽然我现在没有去死的想法了,但是我有一个问题还是弄不明白。”

傅希和放下筷子,道:“什么问题?”

“就是,救人是好事,但是救一个不想活的人,也可能不会收到感恩,也可能会收到仇恨。”代姒说着小心翼翼觑他一眼,“你说万一我就恨你了,你岂不是还不如不救我的好?”

这个问题似乎是问到了傅希和感兴趣的点上,他道:“仇恨是对一个人的惩罚,对我而言不会有任何损失,除非你有能力解决我。”

不轻不重的一句话,像是在回答代姒,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。

那时候代姒只理解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。她想,这话确实是傅希和这样的强者才会说出来的,毕竟他们所在的家族,本就是树大招风,但不管哪个道上的,见着了都会躲,这也是世家的强大所在。

代姒点了点头,持起酒杯尝了一口红酒,却突然蹙眉道:“这酒的单宁好高,好涩啊。”

昨天晚上虽然也有红酒,但她没喝,今天是心情不错,所以心血来潮尝了一口,本想看看亚洲第一的干红酒庄的酒味道如何,却没想到她的胃口喝不惯这个味道。

“你不喜欢单宁高的红酒?”傅希和微微挑起一只眉,眸光透着端详。毕竟他身边爱喝红酒的宋氏子弟都喜欢这一款。

代姒放下酒杯,用餐巾擦了下嘴角,道:“我不喜欢苦涩的味道,我喜欢甜的,最好一辈子什么事都甜甜的。”

但人生不如意,十之八九。

一想到这,代姒的眸光倏然就黯淡下来,身上的明媚也消减了许多。

灯光照在她深而立体五官上,那双雾眼含着横波,有一种很朦胧、很脆弱的感觉。

傅希和凝视着她,没说话。

过了一会儿,代姒怅然地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对了,你很喜欢杏花?”

傅希和微微挑眉,然后温雅淡笑一声,点了下头。

“你竟然笑了?”代姒眸光里透着惊喜,“你可终于有点烟火气了。”

傅希和没说话,依旧静静地凝视着她。

代姒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:“虽然杏花很美,但果实又酸又涩。”她看着傅希和的眼睛,声音柔和,虽然她的话并没说完,但这话也就只能点到为止,自行意会其中意思。

傅希和嘴角依旧噙着不轻不重的笑,说了句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的话:“你说杏花美,有机会我带你看杏花。”

代姒有些意外:“你竟然要带我看杏花?”

傅希和点头重复:“嗯,带你看杏花。”

“那...去哪儿看呢?”

“去,深林人不知。”

“深林人不知?”

“嗯,深林人不知。”

一旁的程雾台似是听出了什么,神色又凝重了起来,但更多的是意外。而津渡,也渐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......

翌日,也是旅行的最后一日,代姒起得有点晚,不过傅希和有一点很好,不会催她,耐心方面就像他的情绪一样稳定。

代姒醒来以后随便吃了点东西,看到外面蓝天白云,又正巧想起今日是农历的十五号,每逢月中都能看到满月,加上天气不错,所以她决定去纳木错湖畔露营赏月。

纳木错距离拉萨市中心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,到了纳木错以后,傅希和的人开始搭帐篷,来这附近的不止他们,还有一些自驾游的游客,所以还挺热闹。

冬日里的纳木错可以完全用冰天雪地来形容,天色未暗之前,连绵的雪山上有缥缈的流云,风拂过湖面带来独属于藏区的檀香,万山寂静广阔,经幡随风飘扬,日光洒下来时,这片雪域高原成了有神迹的圣地。

站在风中的代姒,耳上戴了一对琉璃耳环,风一吹来,藏袍上的白色羊毛被拂动,就和四周的经幡一样漂亮。

夜色渐渐浓郁,夜空中的银河渐渐显现,代姒从其他女游客的帐篷里有说有笑的走出来,忽然看到附近有篝火,她走过去后,发现傅希和正坐在一旁抬眼看星河。

篝火冉冉,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。

代姒坐在火堆前怡然自得了一会儿,忽然发现傅希和的目光投在了她的脸上。

她以为他是在看向她身后,便低了些头想让他看得更方便,但她一动他的视线也跟着挪动。

代姒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脸,并没有感觉自己脸上有东西。

于是她拿出手机,道:“这儿的夜空好美啊,拍张照纪念纪念。”然后打开手机相机,点开了前置照了照脸。

她看了看,发现脸上什么东西都没有,不禁心想今天的傅希和真是奇怪,她脸上又没东西,气色还挺不错的,他一直盯着是做什么?

代姒带着疑惑放下手机,忽然想到兜里还藏着东西,便掏了出来。

她拿着一朵格桑花灵动地走到傅希和身边坐下,伸手把花递到他面前,露出一个极其明媚的笑:“送你的!”

傅希和凝眸看着花,代姒嘿嘿笑道:“有一个女游客带来的,她送给了我,我......借花献佛。”

篝火的光照在她的侧脸上,瞳仁就像水草一样湿漉漉,眉眼间那点顾盼与悸动,就像迂回荡漾的柔和月光。

傅希和接过花,代姒继续烤着火,忽然余光就看见傅希和在盯着她的耳垂看。

“怎么了?”说着,她下意识地抬手要去碰耳朵。

忽然,他握住了她的手腕,道:“耳环要掉了。”

猝不及防的一句话,代姒心倏地停了一拍。

低沉尾音随着风卷进她的耳蜗,她还没来及反应,就感觉耳垂被温暖地指腹轻轻捏了一下。

短短一瞬后,傅希和松开了她的手,耳上余温转瞬即逝。

她懵懵地下意识伸手碰了下耳垂,自顾呢喃:“奇怪,从来不会松的……”

却听那道压着颗粒感的沉音再次回应:“风吹的。”

代姒闻言,转头看了看篝火和远处的经幡,陷入了茫然.......

-

“夫人,夫人?”

耳畔传来雾秾模模糊糊的声音,代姒缓缓睁开眼后眯了眯眼睛,适应光线。

代姒哑然失笑,道:“我怎么又睡着了。”

“昨儿听其他小官儿说,他们家小姐心事多,白天犯困,晚上又睡不着,睁开眼的时候困得不行,闭上眼又精神了。”雾秾笑着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道,“现在的年轻人能睡得着就是福气,您这点别人都羡慕不来。”

代姒一边下车一边道:“子晤看着也是心事重重的,不知道他的睡眠质量怎么样。”

雾秾打趣道:“夫人现在是三句不离先生了。”

代姒甜甜一笑不做辩解,然后兴致盎然地进了她的杏园。

用过晚饭后,代姒坐在前厅的沙发上,手里拿着一瓶旺仔牛奶,一边喝奶一边蹙着眉琢磨事情。

雾秾见她有心事,走过来温声询问:“夫人在想先生的事?”

代姒咬着吸管点了点头,叹了口气道:“你说会有用吗?”

雾秾垂眸思忖须臾,道:“夫人也说了,先生现在性子变了,和以前不一样了。”

代姒琢磨得头疼,抱着手臂,不开心道:“是啊,子晤这性子怎么老是变呢?我五六岁的时候,他明朗谦和;我十三四岁的时候,他寡言少语;我十八九岁的时候,他高冷强势;现在呢,古板无趣,阴郁压抑,简直让他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。”

雾秾看着代姒苦恼的样子,想了想,道:“恐怕是有心结没打开,一直搁置在心里,所以越来越痛苦,也不愿意与人说。”

代姒叹了口气,她其实也有这个感觉,但是傅希和不和她说,她什么也问不出来,而且心结这个东西,不是一厢情愿帮别人就是好事,也得看看对方想不想让人帮他,否则就是再次揭开对方的伤疤了。

脑瓜子不够用。代姒揉了揉脸蛋,起身干脆地道:“不想了!洗漱睡觉去!”

决定了不胡思乱想,代姒立刻就往楼上走,一点也不拖延,但还没走两步。身后忽然传来雾秾的声音。

“夫人,津渡那边说先生明天过来!”

代姒倏地折了回来,“真的?!”

雾秾指了指手机消息,“是真的,明天十点到。”

代姒脸上立刻明媚了起来,喜滋滋地捧着脸道:“看来真的上钩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