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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发表时间: 2024-12-05
冷战后皇上宠幸新人的当天,我小产了。

伤了根本,我日渐重病,也彻底死了心。

进宫十年,皇帝终于将我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——温良贤淑、举止大度、德才兼备。

他却疯了似的来我殿内祈求原谅。

我呕出一口血,看他眼泪滚落:这不是陛下想要的吗?

为什么反而哭了呢?

1腹中剧痛,视野逐渐模糊。

我抓紧案边,指甲撕裂,终于瘫倒在地。

宫人吓得兵荒马乱,叫太医的叫太医,喊皇上的喊皇上。

血从衣裙里渗出来,我呆呆捂着肚子朝殿外看去。

今日是宁贵人侍寝,皇上已经过去了。

想必是春宵情浓。

思及此,我痛得快要昏厥。

不知是身子痛,还是心里更痛。

贴身宫女玉烟急得落了泪:娘娘撑住!

太医马上就到!

转而又朝外喊:还不快去叫皇上!

小太监犹豫着回了话:皇上在殿内陪宁贵人,不让奴才靠近,好不容易进去禀报,皇上却说皇后娘娘耍这些下流手段争宠,十分失德……下流手段……我意识模糊地听见,心脏仿佛被千万根针同时扎了进去。

在他眼中,我便是这样的人么?

我做了皇后约莫五年时光,前些年体弱不易有孕,这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孩子。

如今夭折腹中,他却说我是为了争宠不择手段。

宫中不知何时被调换的香与那宁贵人脱不了干系,我们的孩子无辜死去,他却在与罪魁祸首情意绵绵。

我感到另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消散,心里恨意滔天。

可是即便我能千刀万剐凶手,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。

李楚元与我冷战,将我禁了足,这时正一无所知地与人缠绵悱恻。

我失去意识前,听见了玉烟的惊叫和太医匆匆赶到的声音。

2太医确认了我的小产,李楚元也终于匆匆赶来。

我睁眼便听见他斥责宫人:你们一个个都怎么做事的?

那香被换了多少时日,皇后小产才发觉?!

通通拖下去斩了!

见我醒来李楚元疾步过来,满脸心疼:昭昭,还疼吗?

那神情好似之前的矛盾都烟消云散了似的。

我声音虚弱,为宫人求情:皇上,玉烟他们并不知情,换香的人深谙此道,很难被察觉。

深谙此道的人我和李楚元都清楚,是新来的宁贵人。

但宁家前朝势大,又与太后母家联系甚密,她被送进宫是各方势力共同的利益。

李楚元显然知道我在说什么,骤然沉了脸,挥手罚了宫人杖刑,让人都退了下去。

这才对我道:昭昭,这事必须压下来,宁贵人不能动。

你懂朕的难处的对不对?

你放心,过了这一阵,我们就能好好在一起,我们还会有孩子的。

我沉默了很久。

刚刚太医轻声禀报我很难再有孕的话语,我听到了。

我突然觉得很可笑,这是第几次听到等过了这一阵了呢?

第一次是他流落在外要杀回宫时,阻碍重重,他说等他做回太子一定让我幸福。

第二次是他碍于公务缺了我的生日宴时,他说笼络好人心地位稳固后一定多多陪我。

后来他登基,又一次次告诉我,要纳嫔妃、要顾及大局、要我懂事一点。

分明他许诺过我一生一代一双人,我却只能体谅他的身份,一退再退。

如今已然数不清有多少这种时刻了。

望着年轻帝王俊美的脸,我突然不想委曲求全地奢求年少的爱了。

他让我未曾谋面的孩子当了权利的垫脚石,也击碎了我最后的防线。

我不想爱他了。

帝王之爱太薄情,我平凡无比,承受不起。

3李楚元是个好皇帝。

他励精求治,勤政爱民,登基后扫清边关蛮夷,推行新政,清理贪官,还了天下动荡许久的太平。

他还雨露均沾,后宫安稳,群臣忠心跪于殿内,太后喜眉笑眼赞他无愧天地。

他唯一的不好,是力排众议执意让我坐了后位,接了凤印。

我只是一介草民,以卖酒为生,在皇帝流落在外时救了他一命,于是他被迎回去后我也被带回了宫。

他许我正妻之位,也的确给我了。

只是我那时不知,这凤冠的千钧之重,我担不起。

知慕少艾的年纪总以为万千沟壑皆可用爱填平,殊不知心是会被耗尽的。

登基后他第一次打破了承诺,纳了嫔妃,说这只是为了平衡势力,他不碰那些女人。

然后是他第一次给嫔妃送珠宝首饰,哄我说这是应该给的,总不能短缺了她们,你身为皇后也要学这些礼仪。

到后来我再不高兴,他就要不耐烦了,他说:朕说了多少次,只是应当应分的,这么久不去她们那说不过去,而且她们送膳食糕点难道朕还要拂了她们的心意?

如今你身子弱,大楚却是要有后的,皇额娘说得没错,朕不能为你断了后。

我自嘲地笑,那日冷战也不过是我见到他与别的女子亲吻,实在难以高兴。

郁郁寡欢之下却被李楚元指责悍妒,不像皇后风范。

我一时难以克制情绪,同他吵了几句,他便怒气冲冲地去了宁贵人那里,一夜春宵。

却不想香料那一晚格外浓,我当即没了孩子。

收起思绪,我喝了药就安分躺下。

李楚元本想今夜陪我,听见宁贵人那边来催,又摆驾过去了。

以往在东宫,除了要事外我只要稍微皱眉,他就会心疼地来吻我的额头,留下不走。

如今他只会提醒我身为皇后,要顾大局、识大体。

这些繁缛礼节朕知道你不想学,可你当皇后的不统领六宫是要遭人诟病的。

宫服繁琐?

你是皇后,以后切莫不可说这样的言论,一言一行都要注意,教习嬷嬷会慢慢教你。

昭昭听话,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?

大楚需要开枝散叶,这是朕的责任。

是啊,他是皇帝。

而我想做他的妻,就要体谅他的责任。

4那天之后,李楚元便撤了我的禁足令。

我修养了一阵,仍觉虚弱,召太医来瞧。

太医慌张跪下说我忧思过重,此次流产又伤了根本,请我切勿再多想多虑,最重要的是不要动怒。

多年前我曾为了李楚元挡过毒箭,养了很久才堪堪恢复,这次却大伤了元气。

太医的未竟之言我明白,我恐怕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。

宁贵人来向我请安时,行了个敷衍的礼便开口道:皇后气色不好,小产后听说要养小半年呢,看来这半年皇上就只能去我那了。

我心平气和:万望妹妹为我大楚延绵子嗣,其他妃嫔也要像宁贵人这般,为我朝开枝散叶。

后宫几位嫔妃纷纷称是,宁贵人却沉了脸。

她自小被家中骄纵,进宫这一月又深得圣宠,连我这个威胁最大的皇后也没了孩子。

如今却听见我嘱咐别的嫔妃与她争宠,自然不服气极了。

皇后这儿的茶陈了些,陛下没有赏赐进贡的新茶么?

宁贵人端着茶啜饮一口,挑衅朝我望过来。

闻言还未反应,我便看到了她手腕间的翡翠镯子。

下一瞬骤然抓紧了椅背,我脸色霎时苍白。

那是我祖上传下的镯子,可保平安、祈万福。

李楚元流落在外时受了伤,我将镯子放在了他身上,护他安好。

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宁氏手上!

我控制不住自己,踉跄扑过去就要将镯子硬脱下来。

宁贵人尖叫起来,忙往后退:来人!

皇后疯了!

她眼珠一转看见什么,随即哭了出来,向门口喊道:皇上救臣妾……李楚元大步流星走过来将我扯开,皱眉责问:怎么回事?

明明是问我们的,他怀里却抱着宁贵人,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。

我摔在地上,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翡翠手镯,连礼也忘了行,红着眼圈问他:那是我的东西,为什么给她?!

李楚元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,宁贵人哭得更厉害了:臣妾只是觉得这个镯子漂亮才向皇上讨要过来,哪知道是皇后娘娘的东西,既是这样,臣妾现在就脱下来……李楚元面若冷霜,拦住了她:朕给你了就是你的,不必摘下来。

又看向我皱了眉:皇后,朕体谅你刚刚失子悲痛,朕又何尝不痛?

只是你太任性了,寻着借口就要给别的后妃难堪,怎能当好后宫表率?

我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,他当真不记得了。

不记得曾经的情谊,不记得我求他平安,不记得他承诺过再不摘下。

一口腥味涌在喉头,我忍着痛退后跪下,声音毫无波澜:臣妾知错,请陛下降罪。

李楚元似乎想起了什么,微叹了口气:你身子还虚,在殿内好好休养着吧。

我应声后起身,却立刻拉过宁贵人的胳膊,硬是将玉镯扯了下来,随即砸在地上。

翡翠镯子四分五裂。

我对他最后一分情意也烟消云散。

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我沉声告退后就进了内殿。

身后传来宁贵人的哭声和李楚元大怒的声音,我置若罔闻。

宁贵人自会拦着皇上来找我,而我这一闹称了她的意,皇上只会更厌倦我。

果真,外殿很快安静下来。

我猛然咳了起来,手帕上浸了一口血。

终究还是动了怒,未遵医嘱。

玉烟慌乱又心疼地扶我上榻,不忍地道:娘娘怎么不告诉皇上您身负重病,凭皇上与娘娘的旧情,怎么会轮得到一个小小贵人嚣张?

我微笑地望着她,轻声道:皇上若有心,自会发觉;若无心,我说也无用。

5前两年我很受宠,哪怕不承幸李楚元也会留下来陪我,太后催他选秀都推迟了两年。
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们之间话越来越少,他也开始相敬如宾地叫我皇后,而非昭昭。

如今后宫子嗣稀薄,妃嫔也少,太后便又把选秀的事提上了日程。

李楚元来提的时候,我一反常态地立刻答应了。

之前他纳新人我总是要不高兴的,哪怕我不闹得人尽皆知,他也知道我心里有气,会来哄我很久。

他也从不碰别人,用政务繁忙搪塞太后。

玉烟总说皇上就算有了六宫粉黛,我也会是独具风采的颜色,他待我总是不同旁人的。

可岁月漫长,我们有多少情分经得起磋磨?

所以宁茹萱进了宫,我们冷战的第一天李楚元就宿在了她殿内。

他眼中的我早就不是林月昭,而是大楚皇后。

李楚元瞧我没什么表情,以为我不高兴,疲惫地道:朕登基以来碍于你,只选过一次秀。

子嗣如今绵薄,你身为皇后该体谅一下,别老耍小性子。

我漠然地看了他一眼,提笔写字随口应道:臣妾没有生气,选秀一事会尽早筹办,皇上放心。

李楚元却没有离去,定定站在原地看着我,似乎想从我身上找到一点波澜。

然而没有。

我静静地练着字,像个真正温良贤淑的皇后娘娘。

他终于露出一点慌乱无措,疾步过来就要抱我。

玉烟拦住了他,跪下请罪:皇上!

太医说了,现在娘娘身子虚弱,不宜碰损。

李楚元又惊又怒:滚开,朕与皇后亲近,一个小小婢女也敢拦朕?

更何况朕怎会碰撞到皇后?

说罢他似乎想到了之前将我从宁贵人身上扯开的事,脸色一变,气势弱了一半:昭昭,上次事出有因,朕不是要伤你。

我向后一退避开他的手,淡淡道:玉烟关心臣妾莽撞了,陛下切勿怪罪。

李楚元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,脸色变换了几下耐着性子道:昭昭,朕今夜留下陪你。

我不可置否:皇上还是请宿别处,臣妾身子不适,不能侍奉皇上。

李楚元消耗完了最后的耐心,骤然冷下脸:皇后非要如此耍脾气,那朕就如你的愿。

说罢拂袖而去。

我习以为常地收回视线,重新换了张纸继续练字。

6选秀的日子很快便到。

我瞧着一批接一批的姑娘流水一样过去进来,忍不住开口:臣妾以为姚姑娘乖顺聪敏,依太后看呢?

太后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,眼底缓缓浮起赞赏的意味:哀家也觉得不错,皇帝怎么想?

李楚元眼眸里情绪不定,看着我波澜不惊的脸出神,被太后又一声催促惊醒,缓缓道:儿臣以为缺了些眼缘。

太后看了他一眼,道:皇帝要为子嗣考虑,还是留牌子吧。

李楚元下意识地看向我,我饶有兴味地看底下清丽漂亮的姑娘。

我记得我刚入宫,也是这般年轻。

李楚元没等到我一点偏移的视线,也没看到我有丝毫愤怒和不满,逐渐攥了拳,面上挂起一抹冷冷的笑:皇额娘说的是。

这次选秀只选出来四个秀女,姚清被封了才人,是位份最高的。

李楚元当日就翻了她的牌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