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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玄地黄录完结文

水木熊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刘钦瞧着新出生的幼子一天天长大,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。欢喜之余,却也有个烦恼一直困扰着他,那就是为了给这个孩子起名,他简直想破了脑袋,但总是不满意。转眼半年多过去了,小家伙已经长得白白嫩嫩、清雅异常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不闪动着灵气。时值稻谷将熟,丰收将至,更增添了一家人心中的喜悦。这天,刘钦正在官署内翻阅牒文,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激昂、欢快的锣鼓之声,接着便有人大声欢笑,高谈阔论,他忙派差役出去一探究竟。差役还没出门,早有一帮邻里乡亲涌了进来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高举一个红缎覆盖的锦盘向刘钦走来。刘钦连忙起身离座,一把扶住老者,问道:“老丈,这是为何?”老者后退一步,深深一揖,高声道:“刘公在上,请受我等一拜。”刘钦吓了一跳,赶忙上前托住对...

主角:刘钦刘公   更新:2024-12-04 16:53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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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刘钦刘公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天玄地黄录完结文》,由网络作家“水木熊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刘钦瞧着新出生的幼子一天天长大,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。欢喜之余,却也有个烦恼一直困扰着他,那就是为了给这个孩子起名,他简直想破了脑袋,但总是不满意。转眼半年多过去了,小家伙已经长得白白嫩嫩、清雅异常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不闪动着灵气。时值稻谷将熟,丰收将至,更增添了一家人心中的喜悦。这天,刘钦正在官署内翻阅牒文,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激昂、欢快的锣鼓之声,接着便有人大声欢笑,高谈阔论,他忙派差役出去一探究竟。差役还没出门,早有一帮邻里乡亲涌了进来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高举一个红缎覆盖的锦盘向刘钦走来。刘钦连忙起身离座,一把扶住老者,问道:“老丈,这是为何?”老者后退一步,深深一揖,高声道:“刘公在上,请受我等一拜。”刘钦吓了一跳,赶忙上前托住对...

《天玄地黄录完结文》精彩片段


刘钦瞧着新出生的幼子一天天长大,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。欢喜之余,却也有个烦恼一直困扰着他,那就是为了给这个孩子起名,他简直想破了脑袋,但总是不满意。

转眼半年多过去了,小家伙已经长得白白嫩嫩、清雅异常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不闪动着灵气。时值稻谷将熟,丰收将至,更增添了一家人心中的喜悦。

这天,刘钦正在官署内翻阅牒文,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激昂、欢快的锣鼓之声,接着便有人大声欢笑,高谈阔论,他忙派差役出去一探究竟。

差役还没出门,早有一帮邻里乡亲涌了进来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高举一个红缎覆盖的锦盘向刘钦走来。刘钦连忙起身离座,一把扶住老者,问道:“老丈,这是为何?”

老者后退一步,深深一揖,高声道:“刘公在上,请受我等一拜。”

刘钦吓了一跳,赶忙上前托住对方,环顾道:“大家快快请起,这可如何使得?”

老者眉开眼笑,捻须道:“使得,使得。自刘公来到咱济阳之后,百姓安居乐业,日渐富足,盗贼不兴而五邻和睦,夜不闭户兮路不拾遗,时而天降瑞祥,连年风调雨顺,这实乃济阳百姓的福祉啊。今稻谷将熟,穗穗沉厚,又是个丰收之年,与往年不同的是,田里更是出现了一茎多穗的稻谷,最多的竟然有九穗之多。”

一言甫毕,他揭开红缎,欣然道:“刘公请看。”

刘钦甚是好奇,凑近一瞧,但见锦盘内果然有一株金穗嘉禾。

那粗壮的稻株顶部茎分九穗,恰似莲华盛开,每穗稻谷粒粒饱满,有如金豆垂挂,黄橙橙、金灿灿的煞是好看,他不禁啧啧称奇。

老者又道:“听闻前些日子,刘公喜得贵子之时曾有赤光天降,以我等愚见,此乃上天异数,大吉之兆啊。如今这一茎九穗,正是令公子福荫所及也。”

刘钦忙道:“老丈言过其实了,赤光天降实属无稽之谈,当时我也在场,并无此事,是炭火光照所致。我看呐,天降祥兆定是上天为了褒奖你们这些德高望重的父老,济阳能有今日的繁荣都是诸位的功劳啊。”老者摇头不依,继续高谈阔论,显然兴奋异常。

大家如此这般的谈论了许久,终于散去。刘钦回到家里,越发觉得事情有些奇异,便找来夫人商量。二人在卧房内关着门谈论了许久后,刘钦沉声道:“这里没有外人,我也就实话实说了,我觉得啊,老三的出世的确不同寻常,说不准还真是个命带福泽之人,咱就借着这个吉兆,给孩子取名秀儿罢?”樊夫人欣然点头,显然亦有此意。

转眼又过了一年,刘钦一家过得都还算殷实。用过晚膳,刘钦在院子里陪夫人说了会话之后,便和往常一样去后花园散步。

此时正值初秋,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玩耍,刘縯却闲不住,他跑到自己房间,从门后取来一杆长枪,似模似样地练了起来。

正玩耍的孩子们便坐在一边观看,时而发出一阵叫好声,就连走路不稳的刘秀,都凑过来看热闹,似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,但很快就被他大姐一把抱开了。舞枪的刘縯已有六尺余高,长得越发的挺拔威武,英俊的小脸上突显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刚毅。

待得刘縯练完一轮,已是满头大汗,刘元赶紧递上一条湿巾,赞道:“咱小縯的枪法越来越像样了,等再过几年,长得像爹爹那般高大时,定然是一位厉害的将军。”

刘縯接过湿巾,没好气地道:“二姐你这是什么话啊?什么叫越来越像样了,实话告诉你罢,我练的这枪法可大有名堂,唤作「血战枪法」,是一位……咳,是咱家祖传下来的,爹在三弟出生那年才让我练习。枪法讲究气势和劲道合而为一,练成之后霸道异常,可在千军万马之中血战八方。”他说话时神情激动,双目放光,似乎充满了向往。

刘元雀跃道:“真有这么厉害吗?之前怎么从未听爹爹说起过。”

刘縯哂道:“我怎知道?”

刘钦沿着游廊信步往后院走去,月光银一般的洒在院落里,微风吹来草木作响,树影婆娑,瞧着颇有诗情画意。蓦地里,一丝金刃破空之声从他身后的黑暗处传来,浓烈的杀气登时将他牢牢锁住。他不及细想,整个人往后一个翻腾,侧身避过敌人刺来的长剑,同时右手凝聚全身功力,趁敌人未及变招之时往剑身弹去。

长剑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脆响荡了开去,两道身影交错而过。刺客虽然先机已失,但仍然以一个漂亮的转身迂回过来,手中长剑遥指刘钦,杀气丝毫不减。刘钦此时已瞧清来者是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,高瘦个子,使一把轻灵的长剑。二人一言不发,相互凝视。

作为一名刺客,选在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进行刺杀,实在是棋出险招、胆识过人,因为有月光的夜晚,“猎物”容易放松警惕,隐在暗处突然发难更容易得手,坏处就是事后不好脱身。看来此人若非自信实力惊人,便是怀有必死之心。

刘钦看似轻松地化解了对方的杀招,但他心中的震骇却是难以言喻。

从黑衣人对行刺时机的把握来看,实在高明之极,对方恰好选在自己最轻松写意、思维跳跃的时候,似乎精通精神感应方面的奇功。

能隐藏在这么近的距离,直至出手前都没有让自己生出任何感应,可见对方的潜踪功夫非常了得。自己全力一弹的劲道只能使长剑荡开少许,对方的内力亦是非同小可。

所有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,对方绝对是一名高手。

看来,他刚才不往前冲出,反而倒退而回,当是明智之举。在他背对黑衣人且被杀气锁死的情况下,往前逃跑只会正中对方下怀,若是如此,等待他的将是预先算计好了的一连串杀招,以黑衣人的身手,他绝难讨好;出乎意料的往后疾掠,登时让对方在攻击距离上失算而阵脚先乱,可谓立收奇效。

一个念头忽地在他心中升起:“季达正好外出不在,不知院中的妻儿是否安好?”

就在他精神稍有波动的时候,敌人的长剑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再次袭来,面对攻来的这一剑,他有一种身处漩涡中心的错觉,刹那间七情不畅,意识模糊,心中焦躁莫名,大骇之下忙运功行气意守灵台。

敌人的剑锋离胸前只有半尺之时,他的意识和判断终于恢复正常,身形一晃迅速后移,双手戳指成剑连环点出,正好击在攻来的剑尖上,一时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。

刘钦暗呼好险,刚才无疑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。

黑衣人蓄势待发,剑势凶猛,而刘钦空手对敌,仓促应战,双方形势之优劣不言而喻。石火电光之间刘钦已点出七八指,对方剑势却依然不止,步步紧逼如附骨之蛆。

刘钦心想,若不棋行险招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脱身,万一刺客还有同伙,妻儿的处境将十分危险。他忽地身体往游廊内侧稍移,作出欲破墙而去的姿势,黑衣人怕他遁走,招式封往墙壁,他瞧准时机迅速跃起,脚往墙上一点突然改变方向往游廊外弹去。

黑衣人岂是易与?当即长剑横扫,左掌跟着击来。

刘钦在对方气机牵引之下不由身形一滞,但觉肩头一痛,已给对方指风拂中,左臂随之酸麻提不起劲来,不过对他而言,以这点轻伤换来的转机,还是值得的,他此刻已完全摆脱了对方的杀气牵制,是战是溜当可凭自己意愿了。

黑衣人中计之后心下恼火,跟着纵身跃起穿出游廊,径往刘钦扑来。刘钦清啸一声,飞鸟般向后弹起,双脚聚起真气踏往黑衣人刺来的长剑,借势往屋顶荡去。

他丝毫不敢停留,一边运气疗伤,一边展开身法往妻儿所在的院子内赶去,黑衣人一声怒吼正随后追来。好在他所练的内功以防守见长,刚才那点轻微的伤势,根本不在话下,内息运行数周之后,左臂已慢慢恢复知觉。

到得此时,附近的守卫才发现屋顶上的刺客,大家忙举着火把往这边赶来。

樊夫人以前见过夫君和强盗打斗,她听见后院的喝叱声,便知道家里来了恶人,忙去屋里取了剑来,刚走出屋门,正好见到夫君从对面屋顶掠往这边,眼看不远处的蒙面歹人追得凶恶,她大急之下把剑抛出,惊呼道:“钦哥接剑!”

刘钦一跃而出掠往院中,但听“锵”的一声,他已拔剑在手,落地时长剑拄地,手捏剑诀,腾空、接剑、拔剑,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滞,说不出的潇洒自如。

他有长剑在手,登时信心十足,豪气干云。

黑衣人正有恃无恐的往院中投来,见刘钦手中有了兵器,无不心叫糟糕,他自知先机已失,优势尽去,遂不敢恋战,突然使个千斤坠功夫,在空中改变方向斜往刘元掠去,企图抓住孩子作为人质。

刘钦大急,长剑在地上一砸,整个人借力弹起,旋风般往前飞出,一招犀牛望月往半空中的黑衣人搠去。

黑衣人冷笑一声:“迟了!”伸手抓往刘元。

旁边的刘縯见状,大喝一声:“贼人看枪!”

黑衣人见是一个半大的孩子,没放在眼里,此刻正是他新力不生旧力不济之时,便使了剩余的两成功力信手往枪尖上拂去,但便即“咦”的一声,满是惊讶之态。

他拂向枪尖的手指如被电殛,没想到这么点大的孩子,一枪使出竟有此等威力。

刘縯“咚咚咚”退了三步,一张小脸涨得通红。黑衣人正待再要施展辣手,刘钦已然攻至,二人斗在了一起。

刘钦回头道:“縯儿退下,快带你姐弟们走!”刘縯知道利害,应了一声便拉着刘元往院门外跑去。樊夫人忙拉走了另外两个孩子,找地方藏了起来。

二人激战数十招不分胜败,在空中拼了三掌之后倏地分了开来,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凝视着对方。黑衣人突然发出一串沙哑的怪笑,道:“很好……很好……居然是嫡传的「墨子剑法」,没想到区区一个县令竟有此等身手,难怪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会命丧你手。不过你刘钦不要高兴得太早,这笔账迟早要和你算清的!”话锋一转又道:“墨云那老头着实可恶,胆敢管起我教的闲事,既然你是墨家的传人,那最好不过,他日定将你碎尸万段!正好拿你开刀一挫墨老头锐气,哈哈……”

刘钦肃容道:“阁下可否把话说明白些?我刘钦做事一生磊落,可昭日月,自问没有枉杀过一人。”黑衣人冷笑一声,恶狠狠道:“你还记得两年前济水帮的事吗?要不是本座闭关了三年,早寻你晦气了。本座懒得和你罗嗦,失陪了!”说完一个纵身跃上屋顶,趁着守卫还没有完成合围之势,投往黑暗处去了。

曹县尉带领二百来人刚好赶到,见刺客遁走忙下令放箭,可是黑衣人身法极快,挥剑挡开了几支流矢之后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。

曹县尉一脸惊慌,忙下令追击。

刘钦抬手制止,沉声道:“且慢,刺客武功极高,不用浪费力气了,立刻召集所有掾属到大堂议事。”曹县尉抱拳称诺,传达命令去了。


近淯水的南边城墙上,狄老二与妘家兄弟等人正在阻击两边而来的敌人。木影骏领着夜光卫队守在城墙之下,正与闻讯而至的敌人打斗。

妘绮柔立于墙垛高处,老远就瞧见了一副青黄棺木,正往这边而来,周围晶莹流彩一片,真是一道奇观。她心中一阵激动,知道事情已成了一半。

狄老二与铁长风双双由城楼上垂下的绳子滑了下来,迅速接过山豹和水獭手中的绳子之后又跃了上去。钟铁衣双手托住棺木底部中央,山豹等四人托住四角。

“起!”钟铁衣大喊一声,五人同时往上用力。狄老二和铁长风猛拉手中长绳,水玉棺如飞般上了城墙,被他二人抗在了肩上。

妘中奇突然指着远处道:“瞧,昭凌公子他们来了。宫主,大家撤罢?”

妘绮柔点头道:“发讯号。”

妘中奇便举起手中的长刀,在空中有节奏地晃了晃,发出几下光亮。过了片刻,城外不远处的树梢上也发出了几下光亮,算是回应。

刘宸到了城墙之下,众人一阵欢呼。钟铁衣见了他胸口的血渍,歉然道:“公子,你受伤了。”刘宸微笑道:“一点小伤,不碍事。”他跟众人打过招呼,抬头往城墙上的妘绮柔瞧来。她与刘宸目光一触,便即挪开,神色凄婉而复杂。

刘宸心中一阵难过,有些黯然伤神,他知道对方还在生自己的气,二人的情感一时半刻怕是难以回到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。

钟铁衣看出二人的情况有些不对,但也不好细问,当下沉吟道:“公子,你先到城楼上去罢,剩下的事交给在下便是。”

刘宸淡淡一笑,依言上了城楼,与几名卫士一同防守两边的敌人。妘绮柔却始终对他不闻不问,这对他的打击实在不小。

水玉棺很快被吊到城外,四名矫健的卫士早已候在城下,将棺木接住,拔腿便往淯水边的码头奔去。其他人陆续撤走,由狄老四和大鹏卫队负责断后。

几名胆大追来的敌人被羽箭射了回去,狄老四立于城楼高处,吓得敌人不敢露头。

眼看时机成熟,他迅速收起城墙内侧的绳子,吩咐大家撤退。等众人都沿着城墙外侧的绳子滑下之后,他又将绳子收起,缠绕在一起,成了一大捆。

绳子呼啦一下被甩了出去,狄老四便即一跃而下,半空中在那捆绳子上稍一借力,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。

沿着南城门的官道出来,很快到达淯水北岸,这里有一个帆楫遮水的津渡,可谓舟车辏辐,景象浩繁。津渡上游一里处,离岸不远停了一艘两层货船,桅杆上挂了个红色的大灯笼,似乎是风帆出什么问题了,有人正在上头抢修。而实际上,这是一艘伪装过的艨艟战船,由蔡少公事先安排在此,上有划船的棹手以及精壮勇士数十人。

一骑快马正从宛城方向飞驰而来,马背上的人朝津渡这边吹了几声口哨。挂有红色灯笼的伪装战船立即起碇,往岸边靠去,不多时便已停稳,架起了通往岸上的木板。

那边两三里外,忽又出现了一大群人。刚才骑马的那人往回驰了一阵,手中拿起一杆小旗,朝前方一阵挥动,瞧着似乎在给对方引路。

人群越来越近,津渡附近的人已可以清楚地瞧见一口青黄色的棺木,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五彩光芒。这一奇特的景象,引得各人翘首观望。

骑马的那人向抬着水玉棺的人指明方向之后,便策马北去。

往津渡而来的这一行人自然是钟铁衣他们,大家二话不说,纷纷上船。

过了片刻,那一骑快马又飞驰而至,后面一里外还跟了十余人。

钟铁衣立于岸边的一处高坡上,正一个劲地朝那边挥手。来人很快奔到近前,与钟铁衣打声招呼,个个满脸欢喜之色,径往船上走去。

众人上船之后,正要抽去木板,岸上奔来一队官兵,其中四人带着弓箭,控弦瞄准着船上。一名头领拔出佩刀,朝船上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速速靠岸接受查验。”

狄老四回头瞧了一下,冷哼道:“找死!”抽出四只羽箭便往岸上射去。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,暗伏一旁的四名弓箭手便已中箭身亡,吓得那头领转身便逃。

嗖嗖之声连响,大鹏卫队蓦地现身,岸上之人无一幸免。

一队官军被当场射杀,津渡附近登时乱了起来,路人都吓得四下逃窜。

宛城方向再起尘烟,百十骑快马转眼便到了渡口。一名头领跳下马背,匆匆检查着岸边的尸体。血还是热的,人刚死不久。

他往河中眺望片刻,见有一艘货船正快速而去,十分可疑。

“大家沿着岸边追过去,恶贼们肯定是乘上那艘奇怪的货船逃走了。”

众骑兵一扬马鞭,往下游驰去。奔行几里,两岸的道路越发难行,只能遛马慢行。那头领皱眉道:“我们沿着大路走,在下游的关口截住他们。”

众人附和一声,随着那头领绕道而去。

伪装的战船早已升起了风帆,两侧又有二十棹手全力划船,其速度快如奔马。

刘宸立于船首,目注河心,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名样貌威武的大汉,身段苍劲。他忽然若有所思地道:“谢兄,依你看来,刚才那一队骑兵追得上我们么?”

大汉闻言转过身来,谦卑地道:“公子客气了,叫我九渡便是。”

刘宸拍着那人肩膀,笑道:“好,九渡兄弟。”大汉见刘宸把他当做兄弟,心中十分高兴,仰天大笑道:“能在下游的关口追上我们又能如何?早到一时半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,除非给他们半天的功夫做足准备,否则休想拦住我的船。”

刘宸听他言语豪迈,颇合自己胃口,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。

不待刘宸说话,谢九渡身后一名年轻人抢着道:“公子可能还不知道罢?我们坞主雄霸洞庭一带的水域多年,若论水战本领,天下无人能出其右。但凡要与水路打交道的人都知道,有我们坞主在,天音教的势力便到不了长沙。”

谢九渡朝身后瞪了一眼,道:“你在公子面前瞎吹个啥?也不怕丢人现眼。”

刘宸笑道:“这位小兄弟快言快语,很合我脾性。”

那人见刘宸言语随和,极好相处,便不去理会谢九渡,继续道:“我们坞主的祖上世居于荆楚云梦泽一带,族人多经营船运生意,个个水性极佳。前朝的楼船将军杨仆远征南越之时,曾路过荆楚,偶遇了云梦泽谢家的族长。他惊叹于谢家子弟的水战本领,无不引为异士,极力劝说族长效力朝廷。”

刘宸叹道:“那难怪了,杨仆若有我九渡兄弟这样的水上枭雄相助,平定南越自然手到擒来。”那人突然面容一暗,惋惜地道:“远征南越之后,谢家因与杨将军意见不合,遂无心留在军中,不久便辞官还乡,隐居了起来。”

谢九渡忽然叹道:“自那以后,我谢家便极少与外人来往。到了我这一代,族人多以捕鱼为生,近年来由于官府欺压断了生计,我便带领族人做起了大盗。”

刘宸感觉到了二人心中的雄心壮志,当下微笑不语。

谢九渡又道:“不过我们可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,纯粹是混一口饭吃而已。我们多选官船下手,路径的商船,只要给点口粮大家便是朋友。”

刘宸道:“嗯,不错。到了如此处境,却还知道顾全大义,真是难得。”

谢九渡被夸得脸上一红,毕竟做大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。若他知道刘宸偶尔也干那事,且还振振有词,便会“心安理得”了。

他又道:“后来家中老母患病,急需钱财救治,我无奈之下便瞄上了官府的银库。在陆地上我可没有公子你那么大的本事,还没找到银库便被官军抓了起来。”

刘宸听得哈哈一笑:“蔡少公消息灵通,当他知道了有一位重情重义的水上枭雄被关大牢之后,便叫上众豪杰将你救了出来,我猜的对罢?”

谢九渡哂道:“大概就是这样。蔡少公确实神通广大,他不到几天便给我弄到了一个正当的身份,让我做起了水运生意,我现在可是正经的商人,嘿嘿。”

刘宸道:“你马上就要硬闯淯水,做回大盗本色了。”

二人相视而笑,引为知己,双双击栏而歌,全然没有将当前的危机放在眼里。

这时,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身后,来的正是妘绮柔,她见二人聊得兴起不敢立刻打扰,已在转角处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了。

她一现身,刘宸便感觉到了她的存在,回首望见了她,心中即喜且忧。

她笑得有些勉强:“都准备好了。”

刘宸微笑点头,想与她说点什么,张口却已哑然,怔怔地站了一会,才拍着谢九渡肩膀道:“行船的事就交给兄弟你了,我去一下船舱。”

谢九渡道:“公子放心。快靠岸的时候,我会告知诸位。”

刘宸道谢一声,随着她往下走去。一入大舱,但见明月宫的人都挤在这了,大家正议论纷纷。各人见到刘宸,便即停止交谈,面容肃穆起来。

刘宸走到中间的水玉棺前,手抚棺沿,心中思绪万千。往棺内一瞧,青儿姑娘双目紧闭面容憔悴,凄冷的脸庞透着另一种美。

他心中明白,棺内之人的生死有一半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。

他有一种心痛,夹杂着些许迷茫。由于上天的作弄,或者冥冥中早已注定,眼前的女子再加上身后的妘绮柔,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两个女人,偏偏就与自己捆到了一起。

这就是命,或许真的是命,正如恩师常念叨的那样。

他不知道她将来的命运何从,与自己的缘分何去,但他别无选择。路就在脚下,且只有一条,他必须走下去,直到尽头。

路的尽头有很多种,或得、或失、或喜、或悲,这些他都不在乎。

与柔儿由相识到相知,从幽幽情愫到互传心意,现如今却又变成了爱恨交织,不知道几日之后双方还会不会和好如初?他想到这里,心中不由泛出一丝凄苦。

钟铁衣走了过来,轻声道:“公子,有把握吗?你的伤势……”

刘宸回过神,淡然一笑:“不碍事,应该没有问题。”

钟铁衣脸露感激之色,朝周围道:“大家腾点空间出来。”

刘宸走到棺木下首,深吸了一口气,双手在空中轻舞,霎时间真气游走全身,衣带无风自起。他双手往棺沿按去,寒冰真气源源而出。

大家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往棺木聚集而去,那里便似乎是一个超强的漩涡中心。各人生出一种要被吸入其内的错觉,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。

神奇的事情发生了,刘宸双掌处的棺沿开始凝霜结冰,这种景象不断蔓延而去,缓缓往棺木四周扩散,便如初冬乍寒,晨冻百川。

刘宸的头顶开始冒出丝丝白气,脸上的汗珠涔涔而下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水玉棺已完全成了一副冰棺,棺内的青儿为寒冰覆盖,面容清晰可见,便如睡着了一般。

他终于收功,双手扶着棺木,一阵喘息。妘绮柔见他脸色煞白,心中刺痛了一下,忙奔了过来将他搀住,柔声道:“你觉得怎样?”

他咧嘴一笑:“只是有点累,休息一会便好了。”

她眼圈一红,嘟着嘴道:“多谢你。”

他哂道:“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?救她不也是我的责任嘛。”

她闻言心中一喜,羞赧地白了他一眼。

刘宸见了她这一满含柔情的神态,登时烦恼尽去,心情大佳。

到这时,众人才从刚才的神奇景象中缓过神来,四下惊叹连连。

狄老二走了过来,笑道:“公子,你两位在这里低声细语地聊些什么呢?瞧得我云里雾里的啊。”刘宸捶了他一拳,豪迈的本性又被找了回来:“走了个蔡少公,却又新出了个狄老二,真是世风日下啊,到哪都能遇到些‘不让说话便上房揭瓦’的人。”

四下一阵欢笑,众人见青儿的事情有了着落,都是心情大好。

过了片刻,有一船上的武士走了进来,向大家抱拳道:“诸位英雄,我们坞主让我转告一声,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登岸了。”

钟铁衣走了过去,回礼道:“多谢这位兄弟。我们立刻准备。”

淯水的下游,离宛城三十余里处,官府设了一道关口,主要是为了对过往船只征税。关口处,东西两边各有塔楼两座,附近水面泊有走舸数艘。

其时,夕阳西下,通往西边塔楼的大道上,远处尘土飞扬,一队骑兵正飞驰而来。塔楼上的守卒见了这阵势,大吃一惊,急忙摇旗通知下面的守军。

塔楼下的营寨内走出十余名军士,往那一队骑兵迎去。骑兵队径直冲了过来,守军中的一名头领拔出佩刀,喝道:“来者止步。何事到此,可有公文?”

这正是追赶刘宸他们的那支骑兵,领头的跳下马来,摸出一块令牌,大声道:“我们从宛城来的,正追赶一伙十恶不赦的强盗。甄大夫有令,各地守军皆听候调遣。”

那人一听是宛城来的军队,忙毕恭毕敬地道:“这位将军怎么称呼?”

骑兵头领道:“我姓胡。把你的人都叫过来,要快。”

那人露出一副笑脸:“胡将军请随我来,进去歇一歇脚,属下恭听教诲。”

刘宸立于舱顶之上,望着远去的四艘小船,心中一阵挣扎。他心道:“柔儿,如果我这次真的脱不了身,你能原谅我吗?”

一人走了上来,正是谢九渡。他道:“公子,进去歇息罢,外面风大。你刚才耗费了大量真元,我真是为你担心啊……”

刘宸走了过去:“嗯,倒让你费心了。随我来,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。”

谢九渡一阵诧异,随他走入船舱。刘宸从角落里摸出一个包裹,抛了过去:“这些东西我拿着也无用处,便送给你。那拿回去分给族中的弟兄罢,马上就要入冬了,让大家备足了粮食,再买一点御寒的衣物。”

谢九渡接住包裹,发现入手极沉,他打开一看,登时大吃一惊:“你……哪来这么多珠宝?我可用不了这么多。”

刘宸笑道:“瞧把你紧张的。都是从宛城秘库中顺手取来的,是些不义之财,送给兄弟你做点仁义之事,正好不过。瞧瞧那些划船的兄弟,天天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的,都这个季节了还穿着夏天的薄衣,于心何忍?”

谢九渡眼圈一红,哽咽道:“是啊,我时常觉得很对不起他们。如今天下混乱,想要生存下去已越来越难,我根本顾不上这些。蔡少公几次说了要拨给我一些钱财,但都被我拒绝了,因为我知道,山寨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,我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了。”

“那正好,这些你拿着。多余的便去置办一些船用物资,日后定有用处。”

谢九渡朝刘宸一拜:“那我就替他们多谢公子了。”

刘宸哂道:“你是该谢我,上船这么久了,连杯酒都没有喝到。”

谢九渡一阵大笑,开怀之极,他领着刘宸到了一个小舱,找了半天,从柜子下摸出一个小酒坛,放到刘宸跟前:“这酒啊,我藏了半年了,嘿嘿……”

刘宸大笑,一把夺过酒坛,拔开封盖,深吸了一口气,满脸惬意之色。

酒盏却是现成了,柜子里就有,二人便开怀对饮起来,谈笑间头起酒干。

正喝到兴头上,舱门外一人来报:“禀报坞主,前方十里处便是关口。”

谢九渡道:“公子,这酒看来得拿到舱顶去喝了。”刘宸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
二人便即起身出门,前来禀报的人见了刘宸手上的酒坛子,当下猛吸了几口气。谢九渡笑骂道:“就这点出息。等这里的事情一了,我请大家喝个够。”

“坞主可要说话算话啊。”那人不胜欢喜,屁颠屁颠地去了。

二人来到舱顶,谢九渡指着远处道:“前面有十来艘走舸横在河中,附近的商船都已被驱散了,看来敌人的骑兵已经赶在我们前头到了关口。”

刘宸惊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?我们就一艘船。”谢九渡笑道:“公子不习水战,所以有此一问。”刘宸哈哈一笑:“是啊,我在大雪山长大,很少见到船只。曾经有一次下山历练,遇到了一伙水贼,吃了不少暗亏,嘿嘿……”

谢九渡道:“敌人一定是把我们当做一般的货船了。他们时间仓促,无法调集附近水域的战船封锁江面,只匆忙找来了十余艘走舸充数。”

刘宸道:“那又如何?他们船多,把我们围住就不好办了,没准会附上我们的大船凿几个洞,到那时我们只能弃船,若是往岸上逃跑,还有百十名骑兵等着我们哩。”

谢九渡失笑道:“在江河湖海里面,只有我谢家儿郎凿别人的船,哪轮得到别人来凿我的船,逃跑的只会是他们,你等着瞧就是了。”

刘宸奇道:“这是为何?瞧你说得真切,不像骗人的样子,你一定有什么法宝,快讲来听听,日后遇到水贼,我也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。”

谢九渡哈哈大笑:“我的法宝就是扬长避短。你瞧瞧,我的战船高大坚固,我的兄弟勇猛有素,居高临下发起攻击,敌船只有挨揍的份。”

“别忘了他们船多,你真有把握以一敌十?”

“对方人多势众又能怎样?一会让你看看什么叫狼入羊群。”

“嘿……有点意思。”

“走舸轻便,水战中多用来突袭和骚扰,防守本就是它的弱点,对方却还蠢得把走舸排成一行,兵力如此分散,首尾不能相顾,如何防得住我?若是排成楔形,倒是可以给大船造成一定的威胁,不过遇到了我,还是有败无胜。”

“说得好,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。”

“水战,讲求的是一个阵型,一旦阵型失策,就会坐失良机,甚至一败涂地。在水里让船转个弯,可不像骑马、驾车那么容易。”

“就是啊,我抢过别人的船,那家伙在水里晃晃悠悠的,根本不听你的话。”

“哈哈……如果交战双方的阵型相当,就要看各自的兵员素质了。”

“这么说我们今次有胜无败了,谢坞主的名头,当今世上何人压得过?”

谢九渡失声大笑,刚要捶刘宸几拳,楼梯处一名腰上插满彩旗的汉子奔了过来,朝他躬身道:“禀报坞主,兄弟们已全部就位。”

“传令下去,准备迎战。”

那汉子取出一个竹管吹了几下,两层舱室的小窗登时打开,露出一张张长弓,最下层的甲板上,已有人在两舷升起了围板,几名长矛手正藏身其后。

又有四名大汉各举一面大盾走了上来。谢九渡摆手道:“对方没有大船,这里不用布防,盾牌撤到下面去。”那四人便退了下去,将盾牌立在两侧靠前的位置。

谢九渡朝身边的那名汉子道:“过来见过昭凌公子,他可是伯升哥的结义兄弟。今日在法场,只身一人便敢硬闯敌阵,千军之中来去自如,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。”

那人脸露钦佩之色,忙躬身道:“小子谢飞鱼,见过公子。”

刘宸拍着他肩膀,笑道:“飞鱼?哈哈……我之前认识了两位有意思的兄弟,一人自己起名叫做山豹,另一人叫做水獭。你这名也是自己起的?”那人傻笑点头。

谢九渡道:“他父母不识字,没给他起过一个正名。后来听人说有上古飞鱼,乃是水中神兽,他一高兴便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,希望能得到飞鱼的眷顾。”

刘宸道:“这就是了。这名很有意思,配上你这水中勇士再合适不过了。”

谢九渡道:“这是我的一位族弟,祖上世居广陵,是云梦泽谢家的一路旁支。最近我族与天音教在洞庭一带交恶,他在那边就待不下去了。”

刘宸道:“恭喜九渡兄弟得一虎将。”

谢九渡笑道:“可不是么,这家伙的水性称冠族内,连我都自叹弗如。”

刘宸抚掌道:“好。早知道有你二位在此,我还担哪门子的心啊?就该在船头摆一席酒菜,大吃大喝,坐看敌人屁滚尿流。”

三人相视而笑,心情极佳,哪有半点大战将至的紧张情绪?


明月宫一行人在大山中风餐露宿了数日,早已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光,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猎人生活。这日,他们翻过一座大山,眼前景观终于一变。

但见丘林处处,村落散现,一条宽大的官道延绵东去,无有尽头。

众人一阵欢呼,相互拥抱,激动得热泪盈眶。他们终于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大山,只要再穿过远处那几百里平川之地,敌人就再难追上。

刘宸朝大家道:“我们人多,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,我建议大家分散而行,相互拉开一段距离,扮成互不相识的商旅。距离也不宜太远,若有情况可以照应得上。”

狄老二道:“公子所言甚是。不如我们分成三批,夜光卫队在前方哨探,公子和宫主坐镇中央,剩下的人则护送着姑娘,殿后而行。”

刘宸谑道:“还坐镇中央,当我是需要保护的酸儒啊?我这人喜欢冒险,便让我走前头负责哨探罢。也不怕你们笑话,这肚子啊正咕噜咕噜的闹意见哩,我恨不得立刻找家酒楼大嚼一顿。就这么定了啊,我打头阵,你们循着我的暗记,看我在哪家店里落脚,便也去哪家店里落脚。若遇到黑店,我便先把店给拆了,免得后面的人中招。”

众人听得忍俊不禁,妘绮柔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

“公子说话总是这么风趣、豪迈。”狄老二眼观四处,蓦地哂道,“诶,我忽然想起来了,我们宫主也是一位喜欢冒险的主,嗯……我看不如这样罢,便由你二位一起打个头阵,相互也好有个照应,遇到情况容易应付些。夜光卫队扮成地方恶霸,剩下的人扮成山里的药商,一会各去农舍向人家买几件粗布衣裳和推车。”

刘宸笑道:“如此甚好,如此甚好。”翻了个跟斗往前掠去。妘绮柔脸颊微红,欢喜地追着他去了。钟铁衣等人瞧着二人远去的背影,皆含笑不语。

刘宸和妘绮柔走出十余里,老远便瞧见路边有一面锦旗,上绣一个“茶”字。待得走到近处,一座茅舍闪入眼帘,清新的篱院内,零散的坐着几位喝茶的人。

篱院门口有一推车,上面架着一个炉灶,正烤着大饼。刘宸道:“过去瞧瞧,喝碗热茶歇一歇脚。”她乖巧地应了一声,随着他往前走去。

卖饼的老妇见有人过来,连忙堆起笑容,招呼道:“二位,是来喝茶的罢?瞧瞧我这烤饼,又脆又香,就着茶吃再好不过了。”

“多少钱一个?”他漫不经心地往那老妇瞥了几眼,又往篱院内偷偷瞧了几下。

老妇道:“不贵,不贵。两文钱一个,请问公子要买几个?”

他递出四文钱,道:“来两个罢,帮我包好。”

“怎么……公子要带走了吃?不进去坐会喝点茶水么?”

“我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,茶就不喝了。”

老妇怔了怔,笑道:“前面不远有个市肆,公子去找个医匠看一看罢。”

刘宸躬身道:“多谢了。”他接饼的时候却故意装作没拿稳,让饼掉了下去,俯身拾取的时候一指疾出,在门口的木柱上画下了一个符号。他笑了笑,拿着饼走了。

等走出不远,妘绮柔道:“你刚才古里古怪的,为何突然不喝茶了?”

刘宸道:“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位卖饼的老妇,她虽然身着农装,那双手却不像是干农活的,身上也没有五谷粉末,不像是个卖饼为生的人。”

她愕然道:“你看人都这么仔细的吗?我可没大注意。”他道:“你涉世太浅不知江湖险恶啊,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,还真叫人担心哩。”她欣然道:“这回不用怕了,不是有你这个精明能干的人在嘛。”

他又道:“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院子里那些喝茶的人,个个气定神闲寡言少语,绝非寻常商旅,瞧着像是江湖中暗里寻仇的。不知道是否冲着我们而来,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避而远之算了。我刚才拾饼的时候已经悄悄地在门口留下暗记,提醒钟铁衣他们了。”

她恍然大悟道:“瞧你年纪也不大,怎的做事如此老到!以后要多跟你学学才是,你当我师父好不好?嘻嘻……”他道:“这也不能怪你,你常年在山谷中生活,哪知世道之污浊,江湖之凶险。我自小与江湖中的地痞恶霸相斗,自然比你老练。”

她道:“那你以后多带我出来见见世面罢?”刘宸喜道:“你可以随时出谷吗?”她闻言道:“我怎么忘了,我不可以随便出谷的,唉……”他道:“那我多讲些江湖中的故事给你听罢,这样也可以学到一些见识。”

她拍手道:“好啊,好啊。你把经历过的有趣事情,都说来听听。”两人便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,她一路上雀跃欢叫不已,听得极为高兴。

走出几里,但见前方行人愈多,远处屋舍成片,果然有个市肆。

刘宸哈哈一笑,加紧往前赶去。此刻正值午时,各街各巷都被商旅和摊贩们的喧嚣声塞满,沿街两边的酒楼内更是吆喝声震耳,酒肉香味飘散而出。

刘宸咽了一下口水,拉着妘绮柔便往一家酒楼走去:“就这家了,哈哈……”

他二人走进酒楼大门,见到处都是吃饭喝酒的客人,便只剩下门口的一张小案。刘宸一阵风似的坐了过去,生怕被别的客人抢了先。他招呼妘绮柔坐好,便即大喊着把店家叫了过来,一口气点了好多酒菜。

妘绮柔皱眉道:“你吃的了这么多吗?”

刘宸笑道:“前些日子苦坏了,这回得补上。”旋即压低着声音道:“钱嘛,你不用担心,今日花光了,明日就有。这荆楚一带啊,几乎每座城里都有我藏下的钱财,那些鸟窝、猪圈都是我的藏宝库,嘿嘿……”他举头交谈间,一双星目正偷偷往周围扫视。

妘绮柔奇道:“你哪来的钱?”刘宸道:“都是些赃官恶霸送我的。”

她没好气地道:“哼,抢来的就直说好了,还拐弯抹角的。”

他尴尬一笑:“诶,都怪我师门太穷酸啊,我师父他老人家只管派我下山干这干那,却从不给我钱花,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,嘿嘿……”

她抿嘴笑了一下,谑道:“你真是个人才,什么事到了你这都能迎刃而解。”刘宸厚着脸皮道:“可不是么?我师姐也这么夸我。”她一时笑得面如桃花。

就在此时,刘宸忽然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往这边扫了一下。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往门口一瞥,见有两人,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,作客商打扮,正东顾西盼地找空位,另一人则是江湖人士打扮,提一把剑,瞧着像是中年客商的门客,不过这架子着实不小。

那客商笑着往刘宸这边走来,作揖道:“这位公子,打扰了。四处已无空位,不知能否与公子共享这张食案?”他说着伸出一手,似乎想拍拍刘宸的肩膀套套近乎。

刘宸迅速抓起一双筷子,夹住对方手腕,笑道:“对不住了,我们还有两位朋友,即刻便到。”那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旋即道:“既如此,就不打扰了。”

他转身去到邻席一张食案边,拱手道:“几位小哥,瞧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,能否给我个薄面,腾两个空位出来?赶了几十里山路,可把我累坏了。”

一人回过头来,怒目而视:“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!你累也好死也罢,与小爷们何干?滚一边去!休要坏了小爷们的兴致。”

不待中年人答话,席间飞出一根油腻腻的肉骨头,正砸在他胸口上。

“你若是把地上的骨头啃干净了,再学几声狗叫,这席位便让你,哈哈……”说话的正是扔骨头的那人,瞧着像是这一席人的老大。与他同席之人登时起哄叫好。

妘绮柔有些看不过去,便想起身教训一下那几人。刘宸伸掌按住她的手腕,猛使了一个眼色。她瞪了刘宸一眼,有些愠怒。刘宸连忙赔笑,欣赏着她生气的样子。

中年客商也不生气,伸手往怀里一摸,抓出一大把铜钱,放于食案之上,朝席间众人笑容满面地道:“这位小哥说笑了。有道是出门在外和气为贵,也不白白劳烦各位,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,送与各位,还请笑纳……”

那几人有些诧异,旋即脸露笑容,心道还有这好事?为首那人大袖一扫,卷起铜钱,起身招呼同伴道:“走,听曲子去。”余者无不拍手叫好,拥拥扯扯地出了酒楼。

中年客商诡秘一笑,若无其事地入了席,与他同来的那人也不客气,默默坐下。

这时,跑堂的已把刘宸的酒菜端了上来。刘宸美滋滋地倒了两大碗酒,其中一碗推到妘绮柔跟前,道:“来尝尝这里的酒水,呃……闻起来挺香的。”他深吸了一口气。

妘绮柔面带羞涩,道:“我可不会喝酒。我看你喝罢。”刘宸道:“你渴不渴,帮你叫一壶茶罢?”她点点头,刘宸便粗着嗓子道:“店家,来一壶热茶。”

跑堂的应了一声:“好哩。”忽听门外一声大喝:“好……好……个屁!”店内之人登时有数人呛酒,纷纷侧头往门口瞧去。刘宸心中好笑,心道原来是个结巴。

但见一名满脸黑须的大汉正领着几名持刀的随从,走了进来。他在门口站定,指着店内的食客道:“都……给我出……去。三爷我今日要……在这里宴……请两位哥哥。”

四下嘘声四起,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。

忽有一名胆大的食客站起身来,道:“凭什么让你啊,这店是你家开的啊?”

大汉见状狂笑一声:“差……不多是这样,就凭……老子的拳头比……你硬,你待如何!识相的赶……”一名随从听他结巴着说话实在是替他着急,便抢着道:“识相的赶紧滚蛋,再敢多嘴便砸碎你的卵蛋。”

大汉伸手便往那随从头上拍了一巴掌:“让……你抢我话说。”说完把掌一横,目露凶光,那几名随从提着刀便要动粗。

店家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,作揖道:“武三爷,你息怒,有话好说,有话好说。我在院子里给你加几个位置如何?”大汉闻言更怒,一巴掌将店家打翻在地,喝道:“让三爷我在……院子里吃酒,我打……死你个没……脑子的东西。”

如此粗人,妘绮柔还是头一回见到,她转过头来,刚想询问一下刘宸的意见,后者已似笑非笑地道: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罢。”

大汉耍了一阵威风,见再也没人敢啃声了,心中颇为得意。瞥眼间,却瞧见了刘宸正若无其事地撕开了一张饼,正准备食用。他登时心中有气,觉得很没面子,一把抢过刘宸手中的饼,摔在了地上,踩上几脚:“让……你吃。还不赶……紧滚。”说话间一条黄狗不知从哪跑了过来,叼着碎饼便走了。

刘宸“惊慌”地道:“三爷威武。在下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贵地,但三爷的大名已如雷贯耳,在下是敬佩得很啊,只要三爷你一句话,我立刻给你腾出位置,不过……”

大汉正听得十分受用,接口道:“不过什么?”

刘宸干笑一声,点头哈腰地走了过去,附耳低语道:“不过在下真替三爷气不过,有人不但没把三爷的话当回事,还背地里使阴招啊。”

妘绮柔瞧得偷笑不已,他见刘宸起身时,两指往菜盘子里蘸了些油水,这会正在人家后腰上蹭,悄悄给那大汉的身上弄了一团油渍。

大汉浑然不觉刘宸的小动作,闻言后青筋暴露,向周围扫视了一遍,喝道:“哪个不……识抬举的东西,站……出来让……老子瞧瞧!”

刘宸的目光投往大汉身后的地上,又朝大汉的后腰努了努嘴。大汉侧脸一瞧,这才明白刘宸话中所指,登时脸色一沉,转身走向那中年客商,呵呵冷笑起来。

中年商人与他那名同伴却纹丝不动,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状。

大汉见对方两人便似没有瞧见自己一般,当下怒极而笑,猛然间一脚踏在食案之上,大喝道:“大……孙子小孙子诶,地上的骨头,给我啃……干净喽。”

中年客商怒容一闪,忽然诡异地笑了,五指蓦地抓出,扣住了大汉的手腕。大汉想要反抗,此刻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,全身上下似有千百只虫蚁在撕咬,他大惊之下想要喊叫,喉头却是一阵麻痒,旋即僵硬起来,完全失去了知觉。

大汉身后几名随从瞧着不对,挥刀往中年商人砍去。谁知,与中年商人同来的那人锵的一声拔出长剑,缕缕青光袭往各人,片刻间便将几人尽数放倒。

店中食客们这才反应过来,吓得抱头鼠窜。刘宸则坐回自己席位,静观其变。

“动手!”中年客商大喝一声,其貌不扬的他竟轻松抓起那大汉,当作暗器一般往刘宸这边掷来。刘宸早就怀疑那二人的身份,此刻早有准备,冷哼一声躲了开去。

妘绮柔却是毫无江湖经验,伸出左掌往掷来的大汉身上拍去。大汉被她掌力卸往一旁滚落地上,瞧他脸色紫得发黑,是中了剧毒的迹象。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莽撞,后悔不该用肉掌碰对方衣裳。果然,一阵火辣的刺痛感迅速从她掌上传来,她收掌一瞧,见掌心肌肤有些发绿,甚是诡异。

随着一声娇叱,她取下腰间长鞭往中年客商卷去,半道里却被那剑客横里闪出,截住了攻势。店内障碍较多,不利于长鞭施展,对方的长剑却是来去自如,占了先机。

她左掌越发痛得厉害,并开始向臂腕蔓延,受此干扰,登时心浮气躁,再也静不下心来,招式便也有几分虚浮,一时间勉强与敌人打了个平手。

不待中年客商欺近,刘宸已凌空弹起,缠上对方。此人袖风里挟着一股腥臭之气,怕是浑身涂抹了剧毒,半点也沾染不得,这令刘宸在招式上有些缚手缚脚。

那剑客见己方占尽了优势,当下狞笑一声,招式越发狠辣,破去一道鞭影之后,往前一个空翻,脚踢剑舞而下,杀得妘绮柔险象环生。刘宸瞧出店内地方狭小,他二人被逼在角落里处处受制,连自己的得意掌法都不好施展,更别说长鞭这种兵器了。

店内还有一些被吓呆了的食客,刘宸不敢施展狠招,以免伤及无辜。他思索了一下,干脆退了两步回到案几旁,一脚扫过,将酒壶带起,旋即转了个身攻出一掌,另一手已把酒壶接住,猛然张口,壶中的酒水便似一道水箭般入了他口中。

他吸了满满一口,又将半空中的剩余酒水用手接住。真气流转之下,他手中的酒水早已成了冰凌,猛然间凌空跃了起来,避过敌人掌风的同时,将手扬出。

中年客商不想有此变故,急忙一个后翻,堪堪避过要害。刘宸便趁机扑出,另一手再次扬出,对方大惊失色,急忙大袖挥舞退往一旁。

岂料刘宸这一次只是虚招,手中根本没有什么冰凌。但见他脚下一挪,蓦地欺身到了那剑客侧面,张口便是一喷。这酒水经过他精纯的内力逼出,在这么近的距离,当真有如暗器一般,若是被喷个正着,非出几个窟窿不可。

那剑客刚才见识了刘宸的冰凌,知道厉害,此刻见他欺近身侧把嘴凑了过来,立刻知道不妙,当下也顾不得身份了,一个跟头便扑往地面,顺手一带将一张食案遮在上方。随着一阵噼啪乱响,食案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团凹坑。

刘宸一把抓起妘绮柔,便往门外冲去。那二人怒吼一声,双双追了出来。刘宸飘然落于院中,朝对方冷笑一声,心道就怕你们不出来。

他将妘绮柔轻轻抛到了院中一个角落,细声道:“你赶紧运功,先把毒逼出来。”她似乎对刘宸极有信心,依言盘腿坐下。

此时,那二人已互成犄角地往这边逼近,目光死锁刘宸。刘宸也不急着逃跑,因为他不知道妘绮柔中的是什么毒,为了确保万无一失,最好是夺得解药。好在对方也不清楚刘宸的来历,似乎对击倒刘宸还抱有一丝希望。

刘宸心道对于这种歹毒之人,用不着什么废话,唯有看谁的拳头更硬。就在敌人刚要进攻的刹那,他脚下一动往前滑出,左手成爪往前疾推,中途变化数次,一引一带之下轻松拨开敌人剑锋,另一手从身后探出,切对方腕脉。

他这一手后发制人,玩得漂亮,体现出了他超强的判断力和自信心。

既已抢得先手,他的掌法便如猛龙过江一般,势不可挡,只要对方稍有不慎,便有性命之忧。这是他的围魏救赵之策,目的是令中年商人无暇对妘绮柔动手。

果然,中年客商脸色一变,收回往前的步伐,急忙欺身过来,攻往刘宸后背。

刘宸双掌疾出往前逼进,只把那剑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,他每踏出一步,便向对方攻出一掌,并能恰到好处地避过中年客商的招式,场中局势已完全由他控制。

那二人越斗越怕,相互目光一触,皆有退却之意。

刘宸察觉到了对方的气势逐渐弱了,心知已将对方信心击垮,他瞧准时机猱身而上,一肘撞在那剑客的胸口,掌劲顺势一吐,已将对方长剑震往半空。

侧身避过身后一掌,刘宸探手将敌人长剑接住,当下意随心发,人随剑走。一时寒光片片剑影如霜,招式一气呵成恰如其好,把追来的中年商人杀得袍破发乱。

中年客商已吓得面无人色,疾往院子外逃去,几缕断发飘然而下。

刘宸也是纳闷,心道自己好多年没用剑了,一时心血来潮抢了把剑,根本没想到用什么招式,但奇妙的剑招偏偏就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而出,当真怪异得很。

他就这么错愕了一下,中年客商已从眼前消失,那剑客见势不妙,跟着便窜出院墙逃命去了。他惦记着解药,急忙追着中年客商而去,回头道:“在这里等我。”

刘宸是追踪的行家,且内力精纯,中年客商虽然毒功厉害,真实功夫却差了刘宸一大截,他出了市肆不远,就被刘宸在树林里追上,始终无法甩脱。

二人在树林里追逐片刻,刘宸终于迫近对方身后丈余,当下一掌拍出。

嘶鸣声起,中年客商只觉脚下一浮,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卷而起,半途又生吸力,将他往后拉扯。他震骇之下使出全身气力疾往一侧横移,挥手甩出两颗药丸。

一蓬迷雾登时散了开来,方圆数丈之内不能视物。刘宸连扫数掌,却只将迷雾震散了少许,收效甚微。他四下一瞧,此刻哪还有对方的影子?

刘宸叹了口气,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:“无耻鼠辈,可恶之极!”他气恼之余突然想起了妘绮柔,当下往回疾奔。

等他行到酒楼附近的一条街道,妘绮柔正奔了过来,问道:“对方什么来路?你没追上那人吗?”刘宸飘身落于她身前,道:“你怎么跑出来了?不知道什么来路,被他使出一团迷雾,逃掉了。唉,解药没拿到。”她笑道:“我已把毒逼出来了。”

刘宸喜道:“那就好,此人浑身是毒,连他衣裳都碰不得。不过也是,这浑身都涂的毒药自然不是绝顶厉害的毒药,若是内力精纯,便可把毒逼出。”

他突然心中一动,拉着她道:“回酒楼瞧瞧。”二人奔过两条小巷转到一个墙角,见前方有几人倒在路旁,路过的行人们正指指点点。

刘宸警惕地往前走去,他老远便闻到了一股酒味,料想对方八成是喝醉了。不过几人同时醉成这样,倒是不大寻常。

他走近一人,轻轻推了一下,对方身体却十分僵硬。他大吃一惊,将那人扳了过来,一瞧之下不由心中一凛,这人正是酒楼里收了中年客商铜钱的人。

刘宸仔细瞧了一下,发现各人早已死去,每人手掌都是一片紫黑,显然是中了毒。他心道:“好歹毒的人,好厉害的药,就连送出的铜钱都能杀人。”

他心中闪过一丝愤怒,沉声道:“去酒楼。”二人来到酒楼院角,见有一条黄狗死在一旁,嘴上还叼着一块碎饼,他失声道:“这饼也有毒。不好,那个茶舍有问题。”

他忙冲进店内,见人都走空了。那结巴大汉和他的手下都已僵死。

他朝大汉的尸体作揖叹道:“你我本无怨仇,只想利用你试探一下那人的虚实。不料对方如此歹毒,便让你送了性命,这却不是我的本意了,兄弟我向你赔罪。可能你今生造孽太多,才有此不幸,希望你来生做个好人。”

他又朝其他尸体都拜了拜,转身对妘绮柔道:“快去茶舍,他们可能有危险。”


祁妙菱将乐游拉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便停了下来。

他奇道:“师姐,不是去吃饭么?来这里干嘛?”

她忽然神秘一笑,盯着他一阵好瞧。

他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。这位二师姐的脾性他最了解不过,只要她突然对你神神秘秘地笑起来,那便是要使坏了。

他忙退后几步,戒备着道:“师姐,你瞧什么?我额头上有个‘俊’字么?”

她冷哼一声,道:“瞧你这点出息,害怕什么?快过来,师姐有话跟你说。”

他心中越发担心她便要使坏了,道:“师姐,你有话快说,我听着哩。”

她忽地格格一笑:“小游,你觉得翠桃姐怎么样啊?”

乐游惊愕一声,慌乱的表情有些失态。

“嘻嘻,你这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,是怎么回事啊?”

“师姐,你……你这个问题真是莫……名其妙。”

“嫌我问得太唐突了是罢?那我委婉一点,你是不是很喜欢翠桃姐哩?”

“呀……师姐,你在胡言乱语什么?”他吓得东张西望。

“装……你就接着装。明明喜欢人家却不敢说出来,真是个胆小鬼。你给人家送了几次花,还买了两盒胭脂粉,你以为我不知道?”

“嘿……”

“笑屁啊笑,你还好意思笑,我真为你感到悲哀。你要是再这么装下去,翠桃姐可就跟别人跑了,人家老姜可不像你这么胆小。”

“啊?哪个老姜?”

“不就是广陵分坛的老姜么?人家嘴巴可甜了,三天两头的给翠桃姐送东西。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会送东西给她啊?咱翠桃姐既体贴又温柔,人也长得漂亮,教内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盯着她哩。”

“放他娘的屁,就老姜那个瘪三?喜欢嗜酒,脾气又差……”

“可人家会哄人啊,他在翠桃姐心中可是个大好人哩。”

他这会真急了,涨红着脸道:“师姐,你突然提这事干嘛?”

她笑道:“不如这样,咱们做个君子约定。正所谓合则两利,斗则两伤。”

他眼珠一转,道:“请师姐明示。”

她道:“我可以帮你和翠桃姐牵线,并且帮你多说好话,再说说老姜的坏话。”

他眼睛亮了起来,问道:“那么师姐要我做什么呢?”

她道:“你和翠桃姐的事情,不是一两日便能成的,因此呢,我们需要长期合作。就现在而言,你先陪我去一趟巴蜀罢。”

他皱眉道:“师姐,这样不好罢?师叔催你回去,要不下次再去巴蜀?”

她生气道:“去不去随你,翠桃姐跟别人跑了可别怨我。”

他追了过去,急道:“师姐,嘿嘿……有话好说,咱再商量一下罢?”

她道:“还商量个屁啊,你想气死师姐是罢?大雪山最近出了个混蛋,竟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我是他的什么菱……妹……真是气死我了。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,我要将他的舌头割下来,再把他胳膊腿拗断,然后用绳子捆起来,吊在城头凉几天。”

他道:“哇……师姐,你也太狠了罢?人家可能就是随便说说,何必当真哩。”

她道:“你知道个屁,尽帮着外人说话。他说我已和他定了终身,正要一起私奔。你说这……我能放过这个混蛋吗?你有点良心好不好?你作为天音教的嫡传弟子,师姐被人家这样欺负,都不理不睬的,你还算是个人吗?”

他尴尬笑道:“师姐,我也没说不帮你。像这样的混蛋,就该好好教训教训。”

“可不是么?咱这就走,晚了就赶不上今日的船了。”

“等会。师姐,你说对方是大雪山的,摸清楚是哪个门派了吗?”

“大雪山还有几个门派?不就是混元宗么。”

“啊?是道门的人。师姐,我看这事还得从长计议,最好请示一下师叔再说罢,万一和道门起了冲突,将事情闹大了,可就麻烦了。”

“就说你是个胆小鬼。我懒得跟你罗嗦,你要是害怕,我一个人去。”

他急忙拦在她身前,道:“师姐……且慢……”

她怒道:“怎么?你还真想跟师姐过招?就凭你那两下子还想抓我回去?”

他急道:“唉,不是啊。”

“那你挡在前面干嘛?去还是不去,爽快一点,别优柔寡断的像个妇道人家。”

他被对方这一顿激将,当真又羞又怒,心中既害怕师叔,又挂念着翠桃姐,一时难以取舍。他权衡着想了想,终于下定决心,道:“去就去。”

“嘻嘻……这才是我的好师弟嘛。”

“唉,要是师叔怪罪下来,怎么办?”

“这个你不用担心,一切有师姐担待着哩。你便说我在半路走脱了,你一直追到了巴蜀,这不就成了?真是笨得很哩,难怪翠桃姐到现在还没看上你。”

“嘿嘿……我哪及得上师姐的英明?”

“你若乖乖听话,我便教你几手为人处世的绝活,以后学着点。”

“嘿……多谢师姐。”

“你以后就是我的跟屁虫了,我说什么,你就要做什么,知道吗?”

“啊?师姐,这个跟屁虫也太难听了些,你还是叫我小游罢,我包管听话就是。”

“你可是一只大虫,大虫……知道吗?嗷呜……嘻嘻……”

“诶,大虫还差不多。这样罢,免得听者误会,便叫跟屁虎得了。”

“哈哈……跟屁虎,跟屁虎,很有意思,不错,不错。”

“师姐,咱现在去哪?”

“当然去津渡租一条好船,走山路入巴蜀我可吃不消。对了,钱带够了没有?”

他拍了拍背上的包袱,得意地道:“嘿嘿,师姐放心。出门的时候,师叔给了五百两银子,还没怎么花哩。”

她一阵雀跃,伸手捏住他的脸颊,欢喜地道:“跟屁虎,你真是太可爱了。”

二人嬉嬉闹闹地出了城,往江水之畔行去。

刘宸和祖旋立于船头,正欣赏着拂晓时两岸的美景。

飞龙已将速度降了下来,看起来跟普通的商船没有什么两样。天色渐渐明亮,水面上的船只却还较少,广阔的江面略显凄冷。

西风寒水,落叶满江,给人平添了几分伤感。

祖旋道:“刘兄,前面就是江州了,你我终要一别。”

刘宸道:“是啊,这两日承蒙你祖家劳师相助,这份情谊实在令我感动。”

祖旋摆了摆手,淡淡道:“相比刘兄的侠肝义胆,这都微不足道。再行片刻,我们就准备靠岸,你下船后往西走,很快会看见一条北去的官道,可直通成都。”

刘宸道:“太好了。遇到祖兄,真是天助我也。”

祖旋道:“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莫折竹那日送别你的心情。”

刘宸一声长叹,道:“近日内连与两位挚友道别,心中确是难过,怎奈大事未了,脱身不得。他日了无牵挂之时,定来与祖兄相聚。”

祖旋喟然道:“但愿刘兄早日前来,你我兄弟二人遍游巫山。”

刘宸道:“不对。那时候,应该少不了阿彩姑娘,哈哈……”

祖旋一阵大笑:“正是。莫折竹多半也会同去。”

二人聊到开心处,双双抚掌而笑,暂时忘记了离别的愁苦。欢笑过后,他二人便那样并肩而立,默然不语,呆望着江中的素波轻浪。

又行出数里,前方有一片水湾,飞龙缓缓驶了过去。不等飞龙靠稳,刘宸忽地跃了出去,轻轻落到岸上,他回头朝祖旋抱拳一笑,大踏步转身而去。

祖旋瞧着刘宸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晨雾中,许久才吩咐开船离去。

刘宸往西行了三四里地,前方果然有一条往西北方向去的大道。他便沿着大道疾奔,行了十余里,来到一个市肆。

这里虽然地方不大,但既处交通要道,自然少不了卖马的地方。他很快便寻到了一家较大的马市,挑了一匹健马便匆匆上路。

这一日清晨,刘宸绕过了成都城,来到汶山脚下。

太阳刚刚升起,丹红的一片,照亮了山头。他抬头望去,眼前仿佛是一片青幽幽的万里城郭,直与天地接壤。一种熟悉的感觉登时涌上心头,令人倍感亲切。

即便是西风萧瑟的秋冬季节,这里的林荫山谷依然有一种不同他处的清幽。四下诸峰环峙,林木青翠,走在曲折的小径上,刘宸有一种回到了春夏的错觉。

要不是一阵湿冷的寒风卷起了衣袍,他还沉浸在这种美好的错觉之中。

想当初,下山的时候正是炎炎夏日,师父千叮万嘱,送出了九里长谷剑池外。

信心满满地告别师父之后,那个狂野的少年便匆匆下了雪山,他虽有师命在身,却不忘忙里偷闲的沿途游玩,一路与飞禽走兽为伴,一直到了汶山脚下。

那时的时光,是何等的快活?如今这里风景依旧,大雪山却已风云变幻。

他拨了拨湿湿的乱发,轻轻叹了口气,收拾起回忆的思绪,继续翻山越岭。

为了节省时间,他尽拣杳无人烟的荒径行走。也不知道翻越了多少山梁和沟壑,秀丽的峻峰一座接着一座,眼前的深林似乎没有尽头一般。

如此行了一日,即便是他刘宸,也渐觉体力不支。四下都是湿漉漉的绝峰怪壁,若非他这种身怀绝技的武学高手,一般人绝难攀越。

此时,天已暗了下来,林中又湿又黑,他估摸着,当前已走了大半的路程,不过若想翻越前面几道高耸入云的山脊到达雪山,那是万万不能。

他便在林中休息了一晚,翌日天刚蒙亮才继续起行。

群山越发陡峭而险峻,高峰环列如锦绣画屏,刃脊上断崖处处,异草丛生,垭口间古柏参天,青松繁茂。

刘宸来到了一条巨大的山沟。到了这里,头上尽是密密匝匝的枝叶,遮天蔽日一般,细细的阳光透入林中,洒下万缕金光。

他踏着长满青苔的沃土,心中思潮起伏。这里的地形他最熟悉不过了,以前总逃出来到这里玩。山沟里长年水汽弥漫,热泉遍布,是个游玩的好地方。

翻过那边的山背便可以看见雪山了,他加快脚步往前冲去。

登上了浅积薄雪的山顶,终于瞧见了对面那一座座冰雪覆盖的山峦,峭丽的山峰直指蓝天,艳阳之下银光照人。

一种久违的心境充塞胸间,思绪如潮水般滚滚而来。

他喃喃道:“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,见到了这片圣洁的雪山。”

脚下又是一条深深的山沟,宛如一条金色的走廊,一直延绵到了那一片雪白之下。

既然已近雪山,他便不敢沿着山沟直走,却藏在半山腰的密林之中,潜踪而行。他估摸着,要道上难免会遇到大师兄韩落石布下的埋伏。

大雪山的山麓之下,林深而茂密,溪水石潭,四处可见,山光水影,交相辉映。

那边有一条清澈的水流潺潺不绝,蜿蜒回转于怪石陡岩之下。

刘宸心道就是这里了,他沿着溪流,往山上走去。穿过几片密林,脚踏着茵茵绿草,他拐入了一条隐秘的山路。

越往上走,空气越来越冷,灌木越来越厚。

过了一片幽岩,他来到一个山坳。但见两边峭壁排云,奇峰叠嶂,又有盘藤遮岩,异草遍地,这里仿佛就是另一番天地。

再往里去,远远瞧见一条长长的山谷,巨龙一般悬在山腰之上,一直盘到了云端。

刘宸朝着山谷拜了几拜,口中道:“愿神灵庇佑我混元宗安然度过此厄。”

眼前这巨龙一般的山谷便是冰风谷,由下至上共有九里,每一里内有楼阁四座,皆沿着山崖阶梯而上,远远望去,宛如一条通天之路。

山中突然刮起一阵飓风,天色也阴沉起来,走着走着,空中竟飘起了细细的雪花。大雪山气候多变,这冰风谷附近更是说变就变。

他缓缓走在风雪中,内心宁静而淡泊。

到了这里,他的心情倒反平静了下来,一如这安谧冷寂的谷口。

眼前突然被一道巨大的石崖挡住去路,其上藤蔓垂挂,青苔莽苍,便如谷口的一面天然画屏。一道清泉从石壁上飞流而下,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池。

池面碧波荡漾,池底细石如鳞,水中竖有一块碣石,上刻“剑池”两个大字。

这里是混元宗历代宗主沉剑归隐前,讲道宣德的地方,神圣而庄严。

池中名剑无数,有的已沉睡千年之久,充满了传奇色彩。

在平时,这里都有弟子看守,怎的今日不见有人?难道是宗内出了大事的缘故?

他在剑池前停了下来,闭目沉思,心中无喜无忧,宁静如池中之水。

那一道冰冷而孤傲的身影便如石柱般杵在那里,似乎已融入到了这空谷之中,成了风雪中一道自然的景色。

丹田中忽地一热,他心中一颗明珠升起,直灌五脏。上一次在巫山羌寨的地下温泉中发生的景象又出现了,奇异的灵觉正穿过山林,蔓延而去。

迎面的风雪,正在淡去,自己的身形仿佛在扩大。

剑池中似乎传来一个呼唤的声音,他脑中一阵激荡,竟浮现出一式式的剑招,体内的寒冰真气自行承转起来,与剑招不谋而合。

剑招似曾相识却又无从忆起,个中的奇妙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
一道凉气上贯于顶,便如水玉一团浮在心头,脑中湛然明朗。他忽然明白了,这些剑招竟是从天龙剑法演化而出。

天龙剑法注重招式,循规蹈矩,而这些剑招全凭意境,随心而发。后者的招式看似平平无奇,实则变化无常,与下卷的武功心法灵犀相通,自然和鸣。

原来这便是地龙剑法!

如果说天龙剑法就似那世间的万物,那么地龙剑法便如那初始的太一。

这两套剑法的要旨,正与“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的道义不谋而合。

想通了这些,他心中兴奋莫名,直想放声狂笑一番。

说起来,今日真要多谢这谷口的风雪,还有池中那神秘的呼唤。最近的种种苦难,是一种磨练,是一种修行,此刻终于得到了升华。

他逐渐将意念收回,灵觉触过附近灌木的刹那,似乎感应到了一阵细微的呼吸。

灌木中藏有来路不明之人,这是他的第一意识。

此时此地,深藏行踪,多半是敌非友。

他心中一惊,灵觉便即消失,想要再次进入刚才的心境却是再也办不到了。他不知道周围究竟藏了多少人,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,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得先手出奇制胜。

灵觉虽然消失,这一刻的感应能力却胜过平时。

他心中一动,忽地飘身而起,毫无征兆地往石崖一侧的石阶路掠去。

一足刚踏上熟悉的石阶,便觉被人窥觑,周围尽是危险的气息。他想也不想,完全凭着心中的感应,侧身一闪,贴着石壁往上攀去。

刚一侧身,狂啸便起,前方飞来一只巨箭,挟着一股劲风擦身而过。

巨箭飞出老远,没入了林中的树干,入木半尺。

他惊出一声冷汗,敌人竟弄来一架弩砲。要不是自己的神奇灵觉事先预警,鬼知道会是什么结果,此刻恐怕已横尸在地。

这里的路口仅容一人通过,敌人将弩砲埋伏在这里,不可谓不毒。其射出的巨箭,快若闪电,力可洞墙,几乎是无人能避。

弩砲是朝廷明文禁止私藏的器械,违者夷族。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?难道敌人竟是官府中人?这太不可思议了。

混元宗乃是偏远的江湖门派,从不过问官府之事,没道理会惹上朝廷。

只有一种可能性较大,敌人与朝廷的官员勾结,私调了军库。

此时已无暇顾及这些,唯有先杀退强敌,保主小命再说。他的头刚及石崖上沿,当空一只长矛便刺了下来。

长矛的那端,是一名头裹黑巾的大汉,眼中正放着凶光。他眼见便要得手,对方却忽地伸出一爪往矛头探来,劲风极强。

那人瞧出了刘宸的手法极为高明,当下矛头一偏,斜往上挑。

刘宸冷笑一声,对方的招式变化早在他意料之中,手腕一翻已将矛杆抓在手中。

那人只觉一股冰寒的真气刹那间透了过来,体内经脉为之一僵,后面的杀招硬是无法施展。更令他气恼的是,对方手上稍一借力,轻松上了石崖。

刘宸飘身落地,见石崖之上还伏着四名大汉,个个头巾裹面。各人见刘宸上来,眼中似有不信之色,他们不明白,为何刘宸能躲过弩砲的伏击。

加上之前使矛的那人,崖上正好五人,分从五个方位向刘宸缓步围来。

刘宸不及脱身,瞬间被强烈的杀气锁住,几乎透不过气来。

中间一人手提一柄短戟,他左右各有两人,左边一人使刀,再左便是使矛的那人,右边一人使双剑,剩下一人手上并无兵器。

以这五人的功力,任何一人放到江湖之上,都应该是名震一方的人物才对,怎么自己对他们毫无印象?这倒是奇了。

自小长安郊外一战,刘宸被那神秘人所伤,经脉受损严重,始终无法痊愈,目前只剩下五成内力。好在他一身修为尚在,忙催发杀气与之相抗。

他修为极高,催发的杀气自然极强。对方虽然在修为上逊色一些,但人多势众,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一弱势,双方便在崖上僵持了下来。

对方摸不清刘宸的底细,一时不敢冒然出手,各人都眼露惊疑之色,显然被他高深的修为和极强的杀气震慑住了。

刘宸眼观四方,见右首一块巨石之上放着一架弩砲,两名粗壮的大汉正侍立在旁,另有一名穿着华贵的中年人,却未蒙面,已往这边走来。

此人步履轻盈,极具自信,一瞧便是高手。刘宸不禁暗暗叫苦。

手提短戟的大汉道:“我就说嘛,此人果然有些门道。你大费心血弄来的宝贝却连人家的衣裳都未碰到,刚才打的赌,你输了。”

走来的那人道:“真是晦气,遇到了这么个难缠的滚刀肉。放心罢,一百两银子不会赖账的,回去就给你。咱先料理了此人再说,回头好交差。”

手提短戟的大汉笑道:“那是自然,我们五兄弟可不像兰环胥那般窝囊,将一干弟兄都葬送在了小长安。让你的人守住下山的路口,别让他逃了就行。”

刘宸心中一凛,敌人谈笑间,竟已将自己当成了囊中之物。

他已猜到,对方口中的兰环胥便是娄烦十八寇的老大,在小长安逃掉的那人。

眼前的敌人果然是和之前那些人一伙的。

那中年人道:“好说,好说。若是他逃下了山去,我再多输你一百两银子。”

手提短戟的大汉哈哈大笑:“你老兄真是爽快。就冲你这句话,我也不让你吃亏,若是他冲上了山去,我也输你一百两银子。”

刘宸听了二人轻佻的言语,心中又悲又怒。对方确实占据了绝对的优势,双方实力悬殊之大已让此战失去了公平性。

他的信心受到了一定的打击,精神上不自觉地便产生了一丝波动。

五道人影先后跃起,往崖边扑来。

他蓦然惊醒,暗骂自己愚蠢,对方故意言语轻佻,意在羞辱自己,要令自己生出一种挫败感,不料自己大意之下,竟着了道。

此时后悔已来不及了,自己在气势上何止输了一筹?


刘宸与妘绮柔躺在屋顶的软草上,欣赏着天边的一弯银月。刘宸道:“你很喜欢看月亮吗?是不是因为你住在明月宫呢?”

妘绮柔道:“也不是,我平日里去看月亮,是因为害怕孤独,在月光下就可以对着月亮诉说心事。现在来看月亮是因为睡不着,我担心青儿她……”

刘宸道:“你不用太过担心了,有我大哥一杆长枪在,定将宛城搅得天翻地覆。我们放心去抢水玉棺就是了,只要得手,青儿便有救了。”

她道:“即便回去之后,大祭司能否救活她也很难说。唉,都怪我啊,没有一点江湖经验,处处中了敌人的圈套。”

刘宸道:“我瞧青儿面相,挺有福气的,不像早逝的样子。”她将信将疑,面带喜色地道:“真的吗?你还会看人面相?”

刘宸哂道:“这个当然。我师父号称星学术数宇内无双,我是他的徒弟,多少也学到了一点本领。”听刘宸这么一说,她又信了几分。

其实他对面相一窍不通,只是为了安慰她,纯粹瞎说八道的。他怕她盘问,忙岔开话题道:“你觉得今晚的月色与以往有些不同么?”

她笑道:“是不一样。多了一丝地痞俗气,因为有你这个大坏蛋在嘛。”刘宸两眼一翻,不屑道:“那你为何要和一个大坏蛋看月亮呢?”

“因为……实在找不到好人啦。”她掩嘴嬉笑。刘宸佯怒,抓起几片草叶,往她脸上挠去。她也抓起几片草叶挠他,叫道:“你坏,你坏,你好坏……”

二人闹了片刻,刘宸举手道:“好了,好了。我投降……”她道:“投降也行,那我以后就叫你大坏蛋罢。嘻嘻,瞧你干的那些坏事,出的那些坏主意,连魔门的那些恶人都不是你的对手。”他突然双手疾出,捉住她一双柔荑:“那是,我可是坏人的祖宗,魔门的那些个恶人,见了我都得叫爷爷……嘿嘿……至于你嘛,叫声哥哥就成了……”

她脸色羞红,挣开双手往他一阵捶打。刘宸挨了几下粉拳,一手将她揽住。二人凝视了许久,双方都听到了对方咚咚的心跳声。

刘宸鼓起勇气,往她脸上香了一口,旋即转过头去,等着挨揍。过了片刻,却没有拳头捶来,他缓缓转过头去,见她正陶醉地瞧着天上的明月,红扑扑的小脸娇艳欲滴,粉腻腻的小口晶莹剔透。他一时看得痴了,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。

她见刘宸呆呆地瞧着自己,噘嘴道:“真是个坏蛋。”刘宸傻笑一声,将她轻轻搂入怀里。她缓缓靠了过去,小鸟依人般枕着他胸口,享受着夜空下朦胧的银辉。

过了片刻,她柔声道:“你真想让我叫你哥哥吗?”刘宸愣了一下,笑道:“当然想了,想得要命。”她道:“那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他喜道:“你说。”

她道:“你跟我一起回明月宫,好不好?我回去之后就不能随便出谷了,我怕再也见不到你。”刘宸笑道:“当然可以。我早说过,你去哪我就跟到哪。”

她把小口凑到他耳边,细声道:“让你一辈子跟我住在明月宫,你也愿意吗?”

刘宸微感错愕:“愿……意。但是……你不打算跟我去大雪山住一些时间吗?那里可好玩了,有冰川,有云海,有五彩瀑布,有……”

她摇头道:“我们的族规,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出谷的。”

“你是明月宫的主人,也不可以吗?”

“不行的。我是一宫之主,更不能随便出谷,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,有足够的理由让族中的长老们同意才行,否则我是绝对不能离开明月宫半步的。”

他失声道:“这是什么破规矩,那不是和坐牢一样?”

她脸有怒色,失落地道:“你……你不愿意和我留在明月宫么?”

他忙道:“不,不,不是的。我……这次出来,背负师命,我得先把师父交代的事办妥了不是?然后向他老人家报个喜,经得他老人家同意,是不?”

她道:“你师父若不同意,你便不理我了么?究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,还是你师父的事情啊?”他道:“不是,不是,你误会了。经得师父同意,是礼数嘛。你嫌俗套的话那就免了,一切听你的便是,嘿嘿……”她笑道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
他又道:“你看啊,我师父把我养大成人,也不容易。我跟你去了明月宫之后,是不是也可以偶尔出谷,回师门孝敬孝敬师父他老人家?”

她道:“这可不行。你去了明月宫,便如青儿一般,也是明月宫的人了,不能随便出谷的。”又想了想,突然怒道:“你老想着出谷,是不是想着你的菱妹啊?”

刘宸急道:“没,没。你看你,太多心了,早说了不认识什么菱妹嘛。”她望着辽阔的天际一阵出神,幽幽道:“想当年,我父亲便是放不下外面的事情,背着娘亲偷偷出谷的,结果害得娘亲被族人责骂,受尽了委屈。因为这事,娘亲与父亲大吵了一架,之后就再也没见面了……呜呜……你也这么狠心吗?”

刘宸听得心头一酸,将她紧紧拥入怀里,爱怜地道:“好了,好了。不难过了啊,我发誓,等我向师父交代清楚,便来明月宫找你。”

她破涕为笑:“真的吗?坏蛋哥哥,你真好。”刘宸道:“可不能叫我坏蛋了,传出去让人笑话,我好歹是个玉树临风的多情浪子嘛。”

她道:“还能有谁笑你?顶多就是青儿笑笑你罢了,嘻嘻……你喜欢青儿吗?”

刘宸脑中一阵恍惚,嗫嚅道:“啊?青……儿,对啊,她也是明月宫的人,以后算一家人了哦?她这个人挺好的,任谁都会喜欢啊。”

她道:“谁说不是呢?她是我娘救回来的,身世挺可怜。她父母被官军追拿,死于乱箭之下。她自愿住进明月宫,做了我的婢女,以报答我娘的救命之恩。照着我族的习俗,若是我找到……意中人之后她还没有出嫁,便是要随嫁过去的。”

“啊……”刘宸脑中轰然一下,一时乱糟糟的。他也听说过,有这样的地方习俗,不过还真是第一次遇到。他一时红着个脸,不知道如何搭话。

她抿嘴一笑:“你不愿意?”

“啊?不……那么你是愿意了?不是,我……究竟是怎样?听……你的罢,不要强求人家才好。嘻嘻……知道了……”

她忽又忧伤地道:“你这次不和我回去吗?非要先见你师父?可是我怕你走了,就不来找我。”他道:“怎么会呢?拿棍子赶我都赶不走。”

她一阵欢笑,旋即又是愁眉紧锁,道:“可是我现在离不开你,你不在身边,我就觉得空荡荡的。你能不能先和我回明月宫住些日子?”

刘宸陷入沉思。她哀求道:“等我心里踏实了,你再回师门禀告师父罢?我带你去宫中的圣地看蝴蝶,看月亮,嬉野兔……这样的话,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到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,因为那里有你的气息,我就不会感到孤独。”

刘宸听得心中一热,脱口道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
她登时喜上眉梢,窃窃欢笑,抓着他的胳膊一阵摇晃,高兴得像个顽皮的孩子。刘宸瞧着她欢悦的样子,心中一阵欣慰,发誓再也不让她伤心难过。

她又道:“瞧你表现不错,人前我还是叫你公子罢,没人的时候就叫你坏蛋哥哥,这样就不会有人笑话你了,嘻嘻……”

刘宸苦笑道:“能不能改一个?要不就叫宸哥哥罢?”她道:“不行,你就是坏蛋哥哥……”他委屈道:“那我叫你什么?”

“就叫我柔儿罢。不过记住了,没人的时候才可以叫……”

“哦……为何你不叫恶霸妹妹?”

她笑道:“你找打呀?这样罢,你如果很听话,哄得我开心,便叫你宸哥哥,如果整天惹我生气,就是坏蛋坏蛋坏蛋哥哥。”他叹了口气,颓然道:“那好罢……”

清风拂晓,天色微明。

一阵锣鼓声骤然响起,把刘宸从睡梦中惊醒。妘绮柔伸了个懒腰,睁开双眼,登时吓了一跳,忙站了起来。屋子下已站满了人,都是昨夜一起喝酒的豪杰。

原来她和刘宸二人昨晚一直聊到了后半夜,困意上来便在屋顶睡着了。

蔡少公扯着嗓子道:“公子,大伙都到齐了,你还醉在温柔乡里?空着房间不睡却在屋顶盘了个鸟窝,害得众兄弟一顿好找。”下面登时传来一阵大笑。

刘宸被弄得哭笑不得,厚着脸皮拉住妘绮柔的手,尴尬地跳下屋顶。

她出奇的没有拒绝,只是低着头,形态有些羞赧。刘宸心下感慨:“不想她一个方外女子,倒是清纯爽直,敢爱敢恨,毫无世俗女子的做作之态。”

蔡少公朝刘宸笑道:“快随众位兄弟去看看咱结义峰的碣石,果真很有气派哩。这位狄四爷已蹲在树上等你许久了,一直不敢惊扰你的美梦啊。”

狄老四笑骂一声,道:“好你个蔡少公,真是口没遮拦。我刚到一会嘛,见树上有鸟在叫,便上来瞧瞧有没有鸟窝。”

刘宸道:“嘿……蔡兄你不是说了嘛,今日一早要祭拜山神。此乃大事也!半点也草率不得,于是乎我便夜观星象,挑一个良辰吉时。”

蔡少公道:“哦?我还以为在与人家商定成亲的吉日呢?原来我们弄错了,啊?”说着朝众人做了个鬼脸。周围一阵大笑,他又道:“公子为了咱结义峰的事情日理万机,真是辛苦的很呐。”众人再笑。

刘縯大笑一声:“妘姑娘清丽脱俗,沉鱼落雁,与我昭凌兄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若不是如此,我定要厚着脸皮给我三弟说亲了,哈哈。”

刘宸道:“大哥还有几位兄弟?”刘縯道:“正是。你大哥兄弟姐妹众多,改日到舂陵来,我给你一一介绍。”刘宸大喜:“太好了,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亲人。”

钟铁衣见刘宸与妘绮柔二人的感情终于公开,心下也替他们高兴。他一来敬重刘宸的为人,二来佩服他的武功和胆识,明月宫有他这么一个朋友,当然是好事。

他又想到青儿,心道:“宫主若与昭凌公子成亲,按照我们的规矩,青儿是要随嫁出去的。她对昭凌公子早已芳心暗许,这下不就水到渠成了么?倒是了却了青儿一桩心事,真是一举两得,就是不知道昭凌公子心中怎么想的。”

他心中突然豁朗起来:“真是老天有眼,遇到了昭凌公子的这些朋友。等把水玉棺抢到手,青儿便有了希望。只要她能够快快乐乐的活着,我便再无他求了。”

蔡少公见钟铁衣愣在那里想着心事,便拉了他一下:“钟兄,走罢。”钟铁衣点头笑了笑,随着众人去了。

木桥的这端,山道旁魏然屹立着一块巨石,足有一人多高。巨石一侧已被凿平,上面刻着“结义峰”三个赤红的篆字,体势灵动自如,挺劲而不削薄。

刘宸上下瞧了几遍,赞道:“势态流动,气息浑厚,好字!雕工也是一流,颇有大家风范。咱结义峰的弟兄,个个都不简单呐。”

蔡少公道:“公子好眼力啊。这位皇甫魁兄弟,他原是朝中少府属下的东园匠,专掌雕琢铭刻之事。他不但精通石刻,武功也是一流,一对铁椎难有敌手。”

刘宸道:“如此人才,却因何流落到此?”蔡少公道:“还不是被王莽的党羽迫害,走投无路之下逃了出来。”他眼珠一转,拉住那大汉道:“皇甫兄,这碣石已经有了,我看还差两块姻缘石。不如麻烦你老兄再刻两块,送给昨晚住屋顶的那两位?”

众人一齐大笑。妘绮柔脸色羞红,嗔怪一声往蔡少公踢去。蔡少公立刻杀猪一般嚎叫着躲往人群之中,一阵求饶。

刘縯欢笑一声:“妘姑娘,你就放过他罢。他这人就这毛病,一刻不让他说话便要上房揭瓦。”众人又是一阵大笑。

他突然肃容道:“众位弟兄,我刘縯能够结识大家,实在是上天的恩赐。”众人都静了下来,他接着道:“咱们今日便在结义峰下向神灵盟誓。”

众豪杰一阵叫好。有人取来几坛水酒,倒满了二十多个大碗。

刘縯端起酒碗,提高声音道:“今天下动荡,苍生蒙难,我等血性男儿当义聚六合,侠行八荒,兄弟同心,气拔河山!”

众豪杰纷纷端起酒碗,口中呐喊:“义聚六合,侠行八荒,兄弟同心,气拔河山!”

他将酒碗高举于顶,当下一饮而尽:“若与我同,共干此碗!”

众豪杰都举起酒碗,一饮而尽。刘縯、刘宸又各上了三炷香,敬拜了神灵。

蔡少公再命人将酒碗倒满,端到明月宫众人身前。他举起酒碗,欢声道:“预祝我们两路人马,旗开得胜。”大家一阵呐喊,士气高涨。

刘縯长笑一声,挥手道:“出发!”

两路人马便迎着朝阳,浩浩荡荡地下山去了。

蔡少公不但交游甚广,且口才伶俐,思维敏捷,他成功把明月宫众人夹杂在本地的商队中分批送了出去。众人预先约定好会合的地点之后,便分头行动。

刘宸此时已装扮成了一位放荡不羁的富家公子,妘绮柔自然扮作了他的红粉知己。他久混江湖市井之中,果真一副浪荡劲,不用装就活灵活现。他每次下山历练,都免不了与地痞恶霸相斗,接触多了,自然对吃喝玩乐也十分精通。

他领着妘绮柔去了三家酒楼吃喝,一路上又在摊边买了各种点心吃着,二人一路吃一路诳,好不自在。她捧着肚子道:“我实在是吃撑了,走不动了。”

他一时童心大起,学了一声马叫,半蹲着走到她面前,嬉皮笑脸地道:“姑娘莫怕,上天赐你宝驹一匹,快请上来。”她欢叫一声,蹦到了刘宸背上。

二人一路嬉闹,往前走去,引来不少路人侧目相顾。

“咦……”他忽然指着前面道:“那有家首饰店,我们进去看看。”

她道:“有什么好看的,我平时不戴首饰的。”

刘宸道:“走,去瞧瞧嘛。上次在荒山中的温泉边我送了你一根假簪子,这次定要送你一根正真的碧玉簪。给你戴上,便如天上的仙女一样,要不要去试试?”

她似乎被打动了:“真有那么好看?”

他道:“当然了。就说我师姐,本来长得跟个村姑一样,一戴上簪子,立刻气质超然宛若公主。你看皇宫里的夫人啊,美人啊,哪个不戴?”

她一阵娇笑,道:“哪有这么损自己师姐的……”

说着说着,刘宸已背着她到了店门口,店家见了二人,就知道来了生意,忙堆起笑脸打招呼道:“哎呀,两位真是好相貌啊,便如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。这位公子,进来挑几件首饰送给这位美丽的姑娘罢?”

二人见店家嘴甜,心里都美滋滋的,刘宸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。他一眼便相中了其中一根簪子,拿起来把玩了一阵,插在她发髻上,当下左看右看。

她一脸娇羞之态:“算了罢,不好看。”刘宸一把将她抱起,喜道:“好看……真是美极了。谁要敢说不好看,真是瞎了他的绿豆眼,我非揍扁他屁股不可。”

店家忙笑道:“这位公子,真是好眼力啊。这是本店独有的一种款式,刚从五岭那边进货过来。你看这成色和质地,都是上等翠玉啊。”

刘宸道:“原来是新货上市啊,五十文我买下了,回头帮你做做宣传。”

“公子说笑了。你瞧这雕工,还有这天然的花纹,都是万中挑一啊。不会罢,难不成你要一百文这么多?我可没带那么多钱呐……公子,跟你说个实在价。一万,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卖,你自己看着办罢。”

刘宸掏出一个钱袋:“可惜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哩。全给你行不行?”

店家夺过簪子,不耐烦地道:“那我便帮不了你了。本店童叟无欺,不卖假货,你一百文只能买个木的。那边的檀木簪子,也不错,都是出自能人巧匠之手。”

刘宸在身上一阵摸索,过了半响,却一无所获,他苦着脸道:“金子全给狄老二了,早知道就自己留一块了。不行,我去跟他要回来。”

妘绮柔低声道:“算了,大事要紧,不要擅自行动。我不喜欢戴簪子的,走罢。”说着把刘宸硬拉了出去。

二人默默地往前走去,刘宸时不时偷偷睨视她一下,但见她小嘴一撅一撅的,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,显然对刚才的簪子还念念不忘。

刘宸心中好笑,蓦地心中一动,道:“哎呀,刚才不小心落下一个东西在首饰店了。我回去拿一下,你在这里等我。”说着飞奔而去。她喊了一声,刘宸却已去得远了。她摇了摇头,便在街道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下,看着往来的人群一阵发呆。

刘宸冲进刚才那家首饰店,店家认出了他,笑道:“公子,决定买下刚才那只簪子吗?你就放心罢,若是我敢随便拿个粗劣货来骗人,你便回来把我的店砸了。”

刘宸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子,笑道:“店家,我先来考一考你,瞧瞧我这簪子,能值多少钱?”店家微一错愕,接过簪子,目光集中在簪首的一颗宝石上。

他翻来覆去地瞧了瞧,又在手中掂了掂,道:“光是这宝石,值个八九千铜钱。瞧这做工,却也是出自巧匠之手,好像还是前朝的宫廷风格,估计值个一万多罢。”

刘宸道:“店家好眼力。实不相瞒,这簪子乃是当年孝武皇帝所赐。”店家登时眼中放光,又仔细瞧了瞧,兴奋地道:“果真像那时候的东西。”

刘宸淡淡道:“我这簪子,换刚才的碧玉簪,你看如何?”店家张大着嘴巴,怕自己听错了,问道:“你……你是说,和我换?”

刘宸就知道,做珠宝首饰生意的人,多半对古老的宝贝感兴趣,笑道:“这是我家祖传之物。若是不肯,那便算了。”

店家忙赔笑道:“换,换,换。你可想清楚了?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啊。”

刘宸道:“男子汉大丈夫,理当一言九鼎,说过的话没有不作数的。”店家大喜,兴奋地道:“好,成交。我再送你一只檀木簪子。”刘宸道声多谢。

他拿着碧玉簪,便奔了出去,得意地怪叫了一声,往前疾行。

他老远便瞧见妘绮柔在路边发呆,当下身形一闪,窜到她跟前,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她嗔道:“怎么去了这么久?真是坏透了。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?”

“你猜。”

“你真无聊。诶?你怎么与刚才有点不一样。”她上下打量着对方,惊道:“你头上的簪子呢,怎么变了?”

刘宸道:“我会变戏法嘛。看这是什么?”她一时惊奇万分,欢悦道:“这碧玉簪……怎么来的?难道你抢了人家的?你个混……诶?莫不是用自己的簪子和他换的?”

他笑道:“柔儿你真聪明,一猜便中。”

“这怎么行呢,你还是拿回去罢。”

“你喜欢不喜欢呢?”

她咬了咬牙,道:“不喜欢。”

“东西已经和人家换了,没理由再反悔的。你不喜欢,我便送给路人算了。”

“哎,且慢。虽然不大喜欢,既然是你的一番心意,我便留着罢。”她说着一把抢过碧玉簪,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:“你那簪子一定很珍贵罢?”

刘宸摇头道:“也谈不上珍贵。那簪子原本一直放在宗内的密室里,从来没人用过,我瞧着怪可惜的,便向师父讨取。师父笑道:‘你是刘家的人,倒是可以。’我见师父允许,便拿来用喽,又不花我一文钱,嘿嘿……”

她奇道:“为什么你姓刘,就可以用?”

“我当时也纳闷啊,便追问师父,他老人家便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下。”

“你师门的秘密还真多。”

“嘿嘿……原来那簪子是我们混元宗历代传下来的,听说前朝孝武皇帝在位之时,天下出了个大恶人,搅得皇宫日夜不宁。我们无极宫两位真人不忍天下祸乱,命六宗各派一名高手前去相助,结果把那恶人击败了。皇帝赏赐了很多财物,六位师祖却不肯接受。皇帝便命巧匠打造了六只‘太一金簪’,分别赐予六人,以颂功德。六人见盛情难却,便收下了金簪,供奉在各宗的神案上,却从不佩戴。”

她惊道:“这么珍稀的东西,还说不贵重?你师父要是知道了,准揍你屁……嘿嘿……那什么。”刘宸道:“管他呢,就说弄丢了便是。”

他拿过玉簪,帮她戴上,上下打量了一番,口中啧啧称赞。她嗔道:“坏蛋哥哥,看够了没有?该走了。”他哂道:“这哪能看够,再看一万年也未必啊。”

她不屑道:“油嘴滑舌。这吃也吃撑了,东西也买了,接下来去哪呢?”

刘宸道:“去乐馆听曲,让你见识一下城里的世风。司马相如,知道吗?”

她摇了摇头,刘宸喟然长叹:“这都不知道?真是个与世隔绝的人呐。”

她娇嗔一声,举起拳头道:“瞧你欠揍,敢笑话我?快说来听听。”

刘宸举起双手道:“女侠饶命……这个司马先生呢,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辞赋大家。他那首《凤求凰》更是家喻户晓,辞、曲都是一流。他曾凭借此曲暗传情意,令富甲一方的卓家小姐远走相随,你说是不是很厉害呢?”

她欢悦道:“乐馆里有这首曲子是不是?”他道:“那当然,若是没有这首曲子,乐馆都不好意思开下去。”她闻言喝道:“那还不快去?赶紧前面带路。”

刘宸哑然失笑,四处望了望,却眉头紧锁。

她问道:“怎么不走?你不认识路?”

他颓然道:“是啊。宛城这么大,我也没怎么来过。”

“那怎么办?如果碰运气瞎逛,要找到何时?”

“嘿……有了。”他突然眼中放光,指着前面哂道:“看到那群东倒西歪的富家公子没有?准是吃饱喝足了,要去听曲。咱们跟着人家就是。”

她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,道:“聪明。”

刘宸“惨呼”一声,追着她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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